DNA/2013 年
方仁和程亮一回到分局,遠遠就看到大廳座椅上的喬山,“老喬,我們剛從汪天成家回來”,方仁走過來對喬山說,“你女婿搞那個什麼骨灰瓷,你知道嗎?”
喬山站起來,跟方仁一起往辦公室走,“我知道啊,我剛開始聽我女兒說的時候,覺得挺新奇的,不過因為我女兒也是搞藝術的,我知道他們做藝術的人,就是奇奇怪怪的,尤其是在材料方麵,什麼都喜歡嘗試,我女兒做個首飾,什麼鹿角片、絲瓜瓤子、水泥、瓶子蓋、齒輪墊片的,就沒有她用不到的,我反正是習慣了。”一提起女兒,喬山的心猛然銳痛了一下,他捂了一下胸口,跟著方仁走進辦公室,在他對麵的椅子上坐下來。
方仁看著這個心力交瘁的高大父親,不敢把自己心中殘忍的推測告訴他,不過推測始終是推測,並不是證據。
“哦,對了,老喬,你女兒和女婿去泰國之後,那條狗不就沒人管了嗎,他們把它送你那去了嗎?”方仁溫和地看著喬山問。
“沒有沒有,他們嫌我這太遠,有時候燒窯或者忙起來的時候,他們把角龍托付給山下一個老太太,這次去泰國,估計也托付給人家照看了。我女兒的性格很容易跟人打成一片,她跟那個老太太相處得不錯,不像天成,在那住了幾十年了,也都不怎麼跟鄉親們來往,他挺內向的。”一說起女兒,喬山就滔滔不絕。
方仁不忍打斷他,就任由他說下去。喬山不願意找心理醫生,就讓他在自己這說說吧,傾訴一下。
“我女兒啊,跟我無話不談,怎麼就……”喬山說著說著,悲從中來,方仁看著他,心裏別提多難受了,又不知該怎麼安慰,隻好說:“老喬,我特別理解你,但是你看,我們這邊如果有什麼進展,肯定馬上通知你,但是如果你天天來吧,我們就沒法正常工作了,對不對,這樣不是沒法幫你找女兒嗎,你說是嗎?”
喬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使勁兒止住將要流出的眼淚說:“方警官,那我先回去吧!”
“老喬”,方仁於心不忍地看著他,但是沒辦法,自己也急於辦案,想盡快讓事情水落石出。“你回去要好好照顧自己,你必須要挺住,沒有別的選擇!”方仁很想跟他說,要做好可能打持久戰的準備,但最終還是說不出來,他不忍心澆滅一位老父親的希望。
送走喬山,方仁馬上抓起電話,打給梁法醫。“梁子,骨灰能不能驗出來DNA?”電話一接通,方仁劈頭就問。
“不能啊方隊,被火燒過之後,就剩點骨頭渣了,就是鈣啊、磷啊的那些,DNA都沒了,都破壞完了,沒法驗。”梁東升一開口就像個大老粗,但是技術絕對過硬。
“那人和動物的骨灰能分出來嗎?”方仁不死心。
“人和動物一火化,都變成大自然的無機元素了,沒啥區別了,驗不出來的!哎,不過,一般火化完了,它不是粉末狀的灰呀,個別的骸骨是能保留形狀的,這不就能分出人和動物了嘛!”梁法醫是個熱心腸。
“沒用的,就隻有粉末狀的灰……”方仁惆悵地掛了電話。緊接著叫來了程亮,“讓汪天成提供一下從英國購買牛骨骨灰的記錄。”
程亮領旨走了,方仁恨不得把眉毛擰成一條繩子,如果汪天成真的把人燒了,那證據呢,骨灰驗不了DNA,上次搜查的時候,他家的柴窯也是裏裏外外仔細勘察的,沒找到任何線索,但如果他不是把人燒了,而是把人埋了呢,他家有院子,後麵還有那麼一大片山,這要真埋了,又上哪找去,如果是汪天成殺了喬芮,也隻有找到證據才能拘捕汪天成,讓他指認埋屍地點。方仁使勁抓著頭發,冥思苦想。證據,證據,證據,我要證據,方仁在心裏呐喊著。
這時候,手機消息的聲音響個不停,是程亮一股腦發了好幾個照片過來,隨後這家夥小碎步跑進來,“方隊,這是汪天成發給我的,他一年基本有一到兩次從英國購買牛骨灰,這些是他的網購記錄,從數量上看,確實挺大的,比較符合他櫃子裏的儲存量。”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方仁低頭邊看照片,邊跟程亮說。“等等,回來,喬芮夫婦去泰國期間,好像把他們的狗寄存在山下一個老太太那,你跟喬山核實一下具體是誰,然後去老太太那走訪一下,再順便核實下3月31日燒窯的事,畢竟燒窯那麼大陣仗,大半個村的人都得被驚動。”
“那方隊,村裏人一般都跟汪天成認識,會不會替他隱瞞什麼?”程亮問道。
方仁沉吟了一下,“問題不大,一個是因為汪天成跟村裏人來往並不密切,另一個,村民不知道你問話的目的,你隻要注意聊天方式,別一上來就問:‘幾月幾日,誰誰誰,有沒有把狗送到你這,或者幾月幾日,汪家有沒有燒窯’,你不能這樣問,你得像聊家常似的,比如說:‘大娘,喬芮忙的時候,是不是把她的狗送來讓你照顧啊’,她回答是的話,你就問‘那最近呢,她把狗送來過嗎’、‘大概啥時候送來的’、‘狗大概在你這待了幾天呀’,要這樣聊,懂了吧,不能目的性很強地直接問,自然而然套她的話就行了,學著點,小子!”
程亮嘿嘿笑著說:“知道了,方隊真狡猾”,然後嬉笑著走了出去。
方仁低下頭繼續思索起來,看來這個汪天成很可能沒問題,骨灰不是人的,是牛的。汪天成這個人很孤僻,但是並不讓人討厭。孤僻的人分兩種,一種是性格不好,別人不願意接近,一種是,他太有光芒了,大部分人不接近他,並不是出於討厭他,而是在某種程度上,因自慚形穢而高攀不起。汪天成屬於後一種,他自帶一種貴氣,讓平凡的村民或者生活裏的普通人,覺得自己似乎配不上和這樣的人接觸,而汪天成自己,孤傲、喜靜,也恰好不需要很多人圍著他,久而久之,就造成了他與別人的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