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
許景明和柳葉追出來的時候,淩洲整個人都硬了。等許景明和柳葉好不容易把工程隊那位好漢從淩洲身上扒拉下來,這人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問淩洲怎麼才來,他們發出求救信號快一周了。
“求救信號?”許景明和淩洲對視一眼,淩洲搖頭,“我們從沒接到過什麼求救信號。”
“怎麼會?”粗嗓子忙道,“我們親眼看見曾總撥通報警電話的。”
“曾總?哪個曾總?”
粗嗓子看著淩洲,忽然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狐疑道:“你……你究竟是不是警察?”
淩洲掏出自己的警員證亮給對方看,“別害怕,治安大隊黃副隊長就等在外頭,你們已經安全了。你們說的曾總,還在對方的控製中嗎?”
粗嗓子哆嗦著將地上的“一坨”扶起來,五大三粗的同事終於幽幽轉醒,聽到淩洲這句,噙著淚顫聲說:“曾總就是天福文化傳媒的總經理曾堯,負責這次項目的整體文稿印刷和宣傳欄製作。上周跟著我們進山,要給濕地邊緣安裝禁止入內的廣告欄,沒想到……”
這人又哭得說不下去了,粗嗓子隻能接著道:“花山幾乎都是地下水,流向城市河流的水中農業汙染嚴重超標,按照項目策劃,我們是要先挖一條人工水源涵養溝,將氮磷超標的地下水進行引流和控製,從而達到淨化目的。可是,我們項目做到一半,忽然被連夜叫停了。”
許景明蹙眉:“叫停?誰叫停?”
粗嗓子一言難盡,隻用手指頭指了指上頭,隻用唇語,說了個‘何’。
意思不言而喻。
許景明簡直被氣笑了,何樹他爸作為這個項目的發起者,許景明實在想不出他為什麼會叫停項目。就連他們這些何樹的朋友都知道,何樹他爸為了爭取這個項目,連著一年多幾乎就沒摸過家門,他叫停項目,不是打自己的嘴巴子?
許景明張嘴就要反駁,忽然覺得後腰一疼,淩洲那隻罪惡的手已經縮了回去。許景明心裏一跳,他了解淩洲,以淩洲的專業度和警覺性,應該意識到了什麼不對勁。
淩洲又問:“那是誰在追殺你們?”
粗嗓子搖頭,“他們是大半夜突然來項目部的,個個拿著斧子和錘頭,我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攆到了羊圈裏,我們跟著一個年輕人鑽進了地道裏,可還是被抓了。”
柳葉這才認出來眼前的人,急忙道:“原來是你!當時天太黑了,我都沒看清你們!救你們出來的年輕人呢?”
那人應該就是何樹沒錯了!
許景明也忍不住連聲問何樹去了哪兒,可粗嗓門就是一問三不知,“我們下了地道就走散了。”
淩洲問:“他沒跟你們說什麼?”
終於停止抽噎的大高個弱弱地舉手說:“他叫我們去找一個叫許景明的人,其他的沒交代……”
粗嗓門連忙點頭,“對對,他看著曾總報警以後就跑了,我們怎麼喊他都不聽,也不知道叫我們去哪兒找什麼狗屁許景明,這警察也不頂事兒……”
粗嗓門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許景明訕笑一聲抱拳道:“抱歉,在下不才,正是許景明。”
粗嗓門:“……”
盤問無果後,淩洲隻能跟個運輸大隊的一樣,把兩人又送出了地道。
外頭已經烏漆嘛黑,黃春喜把人救出來後,再三叮囑淩洲:“別冒進,保存力量等待其他同事過來。”
淩洲顯然沒聽進去一點,頂著一張死氣沉沉的臉,問人家大隊副隊長跟審犯人似的:“前麵那個怎麼樣了?”
黃春喜咂吧了一口煙,“一個小時前還在急救室,這裏信號時斷時續,我手機快沒電了,你別跑太遠。”
淩洲又一頭紮進了甬道,黃春喜無奈地碾滅煙頭,看著毫無人氣的老房子,忽然就想到隊裏以前的老故事。
傳說這花山裏頭有“怪東西”,他們警局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時常要到花山裏頭救那麼一個兩個出來。但進了花山想要淘點什麼的人,出來準是瘋瘋癲癲的。
也不知道這世代住在花山裏頭的淩家人,為什麼還能個個一身正氣?
另一頭的淩洲已經迅速和許景明彙合,這次不用再商量,三人篤定何樹應該還是在地下。隻是不知道他究竟發現了什麼?竟不惜身陷險境,也要急於追蹤。
淩洲又將通往自家靈堂的小洞嚴嚴實實地堵好,三人沿著甬道繼續往前走,一直過了半個小時,柳葉才忽然拽住許景明說:
“是不是有水聲?”
許景明仔細一聽,果真有極其細弱的水聲從遠處悠悠傳來。
許景明說:“花山地下水根係發達,前些年說要在這裏修隧道,也是因為滲水問題才放棄了,前麵或許有暗河。”
三人繼續往前走,果然在甬道盡頭看到了一條極其清澈的小溪。水是從山體的縫隙裏滲出來的,然後一點點彙聚成一條銀帶子似的細流,蜿蜒而下,朝著不知名的地方緩緩流去,宛若這座大山的毛細血管一般,讓許景明生出來他們正在大山身體裏遊走的錯覺。
“你們看!”柳葉忽然高聲喊道,許景明連忙湊過去,就看見紅色的岩體上,有人用力扒拉出了一個圖案,歪歪扭扭,掛在滲水的牆壁上。
淩洲歪著腦袋,用自己全部的刑偵技能去剖析這個圖案,“這是……一個跌倒的冰淇淋卷?”
許景明無語地扒拉開淩洲的腦袋,“這是木葉村的漩渦標誌。”
柳葉興奮地說:“漩渦鳴人?肯定是何樹留下來的!他是個二次元狗!隻有他會這麼幹!”
淩洲蹙眉,不能理解現在的年輕人:“他畫這個幹嗎?意思是到此一遊?”
淩洲將手電打在牆壁上,燈光一路攀爬至溪流消失的縫隙,他撿起地上跌落的紅岩石,輕輕一碾,岩石就已經碎了。
許景明拍拍牆體說:“花山混雜兩種山體,除了黃土高原特質的黃土以外,最多的就是紅頁岩,這在西北很少見,因為這種岩石是黏土岩,不經過處理根本不可能一直保持原狀。這地道挖出來這麼多年,還有水流侵蝕,這裏還這麼幹淨,絕不正常!”
柳葉一臉茫然:“然後呢?”
許景明回頭,看向柳葉的目光如熠星光:
“之前我就想不明白,唐德宗李適也不是什麼愛戴臣子的好皇帝,怎麼可能專門提一嘴‘特允隨守’?況且,我印象中,白居易貞元十五年才登進士第,而武康王早在貞元九年就積勞成疾去世了。怎麼的?老白多年以後,行至花山,突然為這個素未謀麵的波斯王子有感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