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
“怎麼會丟在這兒……”許景明從淩洲手裏接過襖子,借著手機微弱的燈光,看到上頭居然還有不少血漬,忍不住說,“難不成……淩老是在這裏受傷的?”
淩洲搖頭,“血漬是噴濺狀的,但爺爺除了後腦的鈍器敲擊痕跡,沒有其他的傷痕,這可能是別人的血。”
許景明哽住,這兄弟也不知道究竟是聰明還是笨,隻能止了話頭,準備往前走,卻被淩洲又給一把拉了回來。
陰暗的甬道像亡人的陵墓,微弱的陰風幾乎要鑽入他們的軀殼。地上已經發黑的血跡如緘默的審判,昭告著這裏曾經發生過無比恐怖的往事,此刻卻都隨著時間一起沉沒在了無人知曉的時間之中。
淩洲摩挲著手裏的襖子,無聲地望著眼前的黑暗,許久後才幽幽地歎了一口氣,“其實……這下頭可能真有東西。”
許景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卻聽淩洲繼續說:“你是專業的,應該能看得出這地道年份不短吧?”
“能看出來個屁!”許景明沒好氣地說:“考古看土層那看的也是相對年份,看年代主要還是參考器物,哪有那麼神的?就算要看土,那也得通過實驗看土壤物理、化學特性指標和礦物組成!盜墓小說少看一點!”
柳葉也搡了淩洲一把,“你別賣關子!快說怎麼回事?”
淩洲來到紅門前,青灰的手電筒光照在門麵上,一張極小的陰刻顯露了出來——“淩家第十八代孫敬封”。
許景明的頭皮一下子就有些發麻,失聲問淩洲,“淩家?什麼意思?這門是你家的?”
沒想到淩洲還真點了點頭,“我以前也隻是聽說過,以前隻聽族裏兄弟提過,我們家有點傳承,具體是什麼誰都不知道。”
柳葉忽然“咦”了一聲,然後就從雜物中揀出了一包零食,裏頭各式90年代流行的垃圾食品和汽水不一而足。
“這是什麼?”許景明又看到一些被劈開堆積起來的家具,厚重的塵土下,一包已經褪了色的獎狀露了出來。
許景明喃喃念道:“獎給……小太陽班,種花小能手……淩洲小朋友?”
淩洲臉色精彩紛呈,他從許景明手裏奪過包裹,上下一翻,確定這全是他以前用過的東西,嘟囔一聲:“怪不得莫名其妙不見了……”
“敢情你爺爺是把這地道當儲物櫃了啊?”許景明繼續翻找雜物,忽然看到破舊的立櫃後頭,竟然還有個半米不到的小狗洞,“嘿!你爺在地下城堡給你家狗也修別墅了?”
淩洲蹙眉湊近去看,黑黢黢一片,卻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這裏頭好像有供奉?”
許景明忽然感覺事情朝著越發離奇的方向狂奔而去,莫名被虐殺的工程隊,神秘的淩家老頭和地道,凶悍的盜匪……
這些人究竟是什麼關係?他們真的在這裏發現了寶藏?
淩洲已經挪開了櫃子,他身子一矮就鑽進黑洞,而後又探出頭來,鄭重地說:“我們家沒有祖墳,我猜,這下頭應該有答案。”
許景明看著跟個深淵似的洞口,心下一橫也跟著鑽了進去,原先那股似有若無的味道,愈發明顯了起來。
“好像是寺廟裏的香?”柳葉跟在最後,她使勁嗅著地下裹挾著陰潮黴腐味道的奇怪氣味,“但是又很臭。”
爬了不到五六十米,前麵突然開闊起來,淩洲的手電筒光驟然找到了盡頭,落入三人視線的卻是整整齊齊的一排靈位!
柳葉被嚇了一大跳,許景明連忙安撫道:“別怕,隻是牌位供奉而已。”
三人湊近去看,這些被整整齊齊碼放一排的靈位,竟都是淩家人。而在牌位的後頭,還有一塊鑲嵌在山體裏的青黑色石碑,上頭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許景明拿過手電筒仔細去看,讀到最後,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好家夥,怪不得我看這真書正楷寫得飄逸大氣……”
另外兩個也好奇地湊了過去,手電筒的燈光將最後落款的幾個字圈在了尺寸光明之中,愈發顯得神秘莫測。
柳葉輕輕地念了出來:“大原……白居易!”
三人驚悚地互相對視一眼,許景明汗毛都豎了起來,他不信邪,幹脆爬到石碑前又是摸又是聞,嘴裏念念有詞:“看筆鋒是白居易真跡沒錯,可這石頭用得實在不太講究,怎麼還是芝麻岩?不不不……太原確實該產芝麻岩……”
淩洲把許景明從擺放靈位的台子上提溜下來,“你冷靜點,這真是白居易寫的?”
許景明不知覺間竟出了一身熱汗,“不出意外,應該沒問題。”
柳葉錯愕地看向淩洲,“這就是你家的傳承?”
淩洲搖頭,把被許景明剛才碰倒的靈位牌一個個又擺好,“爺爺從沒跟我提過,我隻是在很小的時候,看到他鑽過豬窯下麵的地洞,還以為是放菜的地窖。”
這間類似靈堂的地洞大的出奇,竟有七八十平,四周牆體還十分講究的砌著青磚,磚頭上也都刻著各式各樣的花紋。
許景明又去研究那些靈牌,“怪不得你家沒有祖墳,原來都停在這兒。”
這些靈牌上依次寫著“先嚴淩公老大人之靈位”,除了大一些的擺放在最上頭的幾個,下麵還有一些族人,七七八八算下來竟有上百個。而最下頭一個,許景明看到署名後,默默地將燈光挪了開來。
那是淩洲父親的牌位,而淩洲父親的牌位前,空了一個。
許景明見淩洲在扒拉磚頭,便也跟著湊過去看,隻見上頭除了一些佛蓮和經咒之外,還有些奇怪的文字。
柳葉問:“這是什麼文?看著波斯文?”
許景明笑道:“柳小葉同學,看不出來啊?以前考試趴在及格線上的人,連波斯語都能認出來?”
柳葉給了他一腳,“難道不是?”
“確實是波斯語,”許景明將幾塊有波斯語的轉頭連著去看,卻因為語言不通,根本讀不明白。
淩洲不知道從哪兒找出一把笤帚,一邊默默給老祖先掃地,一邊麵無表情地說:“我總算是明白你到博物館以後為啥擺爛了,研究生文憑是混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