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豬氏族人如的狼群一般闖入村社,揮舞著手中的堅硬木棒,衝進人群後即開始無差別攻擊。
瞬時間,女人和孩子的驚聲尖叫連成一片。
飛鳥很快弄清了狀況,隨之振臂高呼,呼喊族人進行反擊,很快和敵人廝殺在一起。
衛央差不多剛弄明白怎麼回事,就猛覺得身子一沉,整個人從烤架上翻下,摔得生疼。他一看,原來是那個被他深深誤會的少年!此時的他,又用石刀割斷繩索救下了他!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承蒙兄弟厚愛,他真不知說些什麼客氣話才好了。
白石頭著急地衝他一指旁邊一棵大樹。
衛央明白了:他是要我藏在大樹上躲過一劫!
這一刻,他真想擁抱這個非親非故卻屢屢拔刀相助的小哥哥,但眼下畢竟還是保命要緊,於是立即灰溜溜地爬上大樹,把自己埋進濃密的樹葉中。
而瘦弱的白石頭舉著石刀衝進戰場,他要跟族人並肩戰鬥,和其他男人一起保護女人和孩子。本氏族傳統,男人以戰死為榮,以偷生為恥,這一古訓早已鐫刻在他們內心深處。
衛央透過樹葉的縫隙觀戰,場麵一度亂得像戰國,在他看來,兩撥人長得都差不多,根本分不清哪方是哪方,他隻知道,不一會兒地上就多出來十幾具屍體,他們的腦袋已經被鈍器砸得稀爛,腦漿、眼球、血水混在一起,異常血腥,慘不忍睹。
大約持續了二十分鐘,戰鬥結束了。勝利方是入侵者。他們把戰俘捆起來推搡到一起,然後趾高氣昂地在他們身上撒尿,以這種祖傳的方式宣誓他們的所有權。
被俘的男人發出憤怒的陣陣低吼,女人和孩子則抑製不住驚恐無助的哀鳴。
衛央在人堆裏找到了那個給他送肉的小姐姐,又找到了那個幾次三番救他的小哥哥。他們兩個人都沒哭,但神情悲愴。看著他們,他的胸口忽然陣陣發堵,並伴隨著一種隱隱的疼痛。
入侵者確是狂豬族,他們的部落首領豬矛,是一個備受族人敬畏的中年男子。這次突襲他蓄謀已久。
事實上,從豬矛父親那代人起,狂豬族就已經在打這個以鹿為圖騰的氏族的主意了。與他的父親相比,他更是個具有長遠眼光、縝密心思的首領,之前與這個氏族的幾次交鋒,不過是他為了今日的總決戰而做的一係列鋪墊。
豬矛衝族人比劃幾下,示意他那如狼似虎的族人在附近搜查,不能出現一個漏網之魚。
一個男人舉著沾滿血汙的木棒,搖搖晃晃,最終來到大樹下,像捕鼠的貓一樣搜尋著。
樹上的衛央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閉上眼默默祈禱:別往上看別往上看別往上看……可人的天性就是忍不住,於是,他壯著膽子向下瞄了一眼——
那人正抬頭直勾勾地望著自己。
他差點一頭栽下去。
不過,所幸樹葉濃密,而且他又灰頭土臉,與樹冠渾然一體,那人看是看,卻並未發現他,轉身走開了。
確認沒有漏網之魚後,豬矛又做出一個手勢。
接到手勢命令,狂豬族人立即開始用棍棒驅趕女人和孩子,似乎要把她們帶到什麼地方去。
兩個色咪咪的男人直勾勾地盯著泉,一臉淫笑,似乎隨時要上手。
見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前途凶險,被俘的男人們騷動起來,試圖反抗,無奈他們已經被繳械,而且身有束縛,不能施展,反遭敵人一通劈頭蓋臉的暴擊,棍棒所及,無不皮開肉綻。
紅胡子長老急忙把白石頭藏在身後,護他周全。知識和經驗對一個氏族來說是最寶貴的財富,因此曆來長老和準長老都地位尊崇,縱是拚盡全力也要保護他們,保護他們就是保護知識。
這時,惱怒的豬矛忽然又比劃出一個手勢。
看到這個手勢後,女人們發出絕望的哀嚎。
然後,狂豬氏族人忽然露出更加猙獰的麵孔,開始用木棒去擊打俘虜們的頭部——嘭!嘭!嘭!幾聲悶響,幾個俘虜應聲倒地,抽搐幾下,鼻孔裏鑽出一條血的毛毛蟲,而後便再也不動了。
白石頭憤怒了,他不顧一切,掙脫長老的保護,站起來,聲色俱厲地指責豬矛的殘忍行徑。
衛央雖然聽不懂,但猜也能猜出他是在痛斥侵略者。親眼目睹這一切,野蠻、血腥、殘忍帶給他的震撼已千百倍於觀看一場好萊塢大片,而對於這個挺身而出的少年,他也不得不肅然起敬。
豬矛可不需要這種不怕死的精神,他一個冷笑,撥開人群,將白石頭硬生生地拽了出去,將其摔倒在地上,然後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木棒——
衛央差點叫出聲來,急忙下意識地捂住嘴,可轉念又一想:衛央啊衛央!人家敢站出來痛斥侵略者,你呢?這時候你不做點什麼,還是人嗎?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他為自己躲在樹上而臉紅。
隨之,他大喝一聲,然後在兩方土著錯愕的目光中從樹上出溜下來,整理一下褪到了大腿根的褲衩子,氣勢洶洶地叉著腰,站在眾人的麵前。
土著們呆愣愣地看著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怪人。
白石頭又急又氣:呆瓜!這不是送死嘛!
豬矛族長一看還有人,先是罵了一句剛才搜查的族人,然後下令將這條漏網之魚逮起來。
隨即,幾個膀大腰圓的男人甩著木棒朝衛央快速逼近。
衛央壓製著激動的心,控製著顫抖的手,急忙從口袋裏掏出了他的終極大殺器——那部撿來的手機。
盡管被那個土著女人揩了幾次油,但口袋裏的手機還是僥幸躲過了被搜到的命運。畢竟,她關注的重點是襠部,手一直在那裏貪婪而促狹地上下遊走。
這些天來,他常偷偷擺弄這個唯一可能讓他逃出生天的東西,一是希望能收到信號,二是在樹葉間隙投下的陽光裏給它充電。偶然間,他發現手機裏存著很多廣場神曲,不禁回想起夜晚被樓下廣場舞大媽支配的恐懼。
而現在,他的計劃就是用神曲擊退敵人。
他之所以有信心,是因為他很清楚一點:對於一個尚處在石器時代的原始部落來說,他的方法無異於降維打擊。從某方麵說,這跟三體文明用水滴摧毀地球太空艦隊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點開一首《愛情買賣》,隨著音樂響起,手機邊框的七彩炫燈也開始有節奏地閃爍,在“出賣我的愛,逼著我離開”的高亢女聲中,他又打開了強光手電,然後旁若無人地……跳起了廣場舞。
於是,兩個土著部落的眼前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麵:一男子身著華服從天而降,手中長方形的法器放出五色神光,在不知從何而來的高亢而神聖的女聲吟唱中,他呈現出令人迷惑又充滿威嚴的舞姿,緊接著從他手中射出一道萬丈白光,猶如太陽之光輝,讓人不敢直視,心生無限敬畏!
這是讓後世無數人銘記於心的偉大曆史時刻。多年以後,此地以及更遙遠的人們,凡提及此事者,無不虔誠地頂禮、讚歎,今日親眼目睹此景的人,不但自己以此為傲,還成為後世子孫誇耀門楣的資本;而未曾親見之人,無不以此為人生一大憾事。
後世史家可以明證,衛央此時此刻的舉動,已經改變了他們的曆史,即將開創一個嶄新的世界!
白石頭激動得渾身顫抖,淚流滿麵,發出了一連串含糊不清的呼喊:他是!他是!他就是!
他控製不住自己的膝蓋,“撲通”一聲跪下,整個身體都貼到了地上,無比虔誠地向他期盼已久的神朝拜!
族人們回過神兒來,也紛紛跟著跪倒在地,深深地趴到泥土裏,口中念念有詞,吟誦起代代相傳的祈禱咒語。
說出來死去的祖先都不信!以前我們祈禱時所用的咒語,要靠焚燒祭品產生的煙火送上天去,而現在,神就活生生地站在我們跟前!
此時此刻,作為入侵者的狂豬族也都驚呆了,打家劫舍這麼多回,遇到這種事兒還是頭一遭,說出來死去的祖先都不信,人還活著,見到神了!
這下,連一向有主意的豬矛都不知所措了,歪著腦袋,與族人們麵麵相覷。他發現,在對方莊嚴神聖的祈禱儀式中,人多勢眾的他們反而顯得格格不入。
一個族人戰戰兢兢地小聲提醒:“族長……他們的氏族神……顯靈了!”
豬矛身子一顫,眼睛中浮現一絲驚恐。
他們的長老說過,得罪神的人會被雷擊而死,而眼前這男子手中那個放光發聲的法器,似乎就是雷電的所在,他狐疑恐懼的目光在上麵停留,好像隨時都能從裏麵放出殺人的電光。
他眼裏的恐慌被族人們捕捉到,迅速發酵成更大的恐慌,耳邊的祈禱聲越大,他們就越害怕。
一首神曲播畢,衛央也收起“神通”,閉著眼睛,屏住氣息,站得筆直,穩如泰山。印象裏,影視劇中故弄玄虛似乎都是這樣的。盡管此時他心裏早就慌得像受驚的鴿子一樣撲棱亂飛了。
族人們熱切地地望著這位神,希望他給點什麼啟示。
於寂靜中,聽到了狂豬族咽唾沫的聲音。
世界靜止了,空間與時間都成了不存在的存在。
忽然,衛央猛地睜開眼睛,力道之大扯得眼角疼。這一眼,驚得狂豬氏族人集體後退,生怕這位上仙再放出點什麼嚇死人不償命的東西來。
捕捉到他們眼神和小動作中流露的恐懼,衛央知道這招封建迷信奏效了,心裏越發有底,隨之輕蔑地看著他們,看著他們,看著他們……忽地使出洪荒之力,發出一聲土撥鼠之“啊”,聲震寰宇,響徹雲霄!
在神之怒吼中,狂豬氏族人一哄而散,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見入侵者全都退去,衛央終於如釋重負,鬆了口氣。
回想剛才智退敵軍的一幕,不禁感慨廣場神曲是真神曲,能退虎狼之師,能解生民倒懸,能息無妄之災。
再看看手中的不知名品牌國產手機,又真正體會到了啥是我和我的祖國一刻也不能分割。
白石頭帶著族人們發出近乎瘋狂的呼喊,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其熱烈程度就好像一口氣打了十場勝仗。
衛央也很配合,繼續著體驗派表演風格,摻雜了一些戲曲程式化動作,盡量以一個“神”的姿態,充滿威儀地朝他的子民們招手。
這一刻,所有的族人都堅信,眼前這個男人,不是藥物,不是晚飯,而是熱乎乎、活生生、實打實的神!
神抹了把冷汗,暗自慶幸:這條小命兒算是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