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頭拿樹葉給紅胡子長老,並激動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長老沉思片刻,然後顫顫巍巍地說:“還是請族長決定吧!”
沒辦法,白石頭隻能又拿著樹葉去找族長。
飛鳥族長正精心打磨自己的標槍。除了石刀,標槍是他們最常用的武器,一根筆直的、手指粗細、一人來高的木杆,前端綁著一枚石製標頭,使用時朝目標奮力投擲即可。
作為族長,他是最厲害的標槍手,精準度和殺傷力高得驚人,曾連續投出八根標槍,插死了一頭巨大無比的狂豬,讓全族人足足吃了三天才吃完。
飛鳥看了白石頭遞過來的樹葉,臉上毫無波瀾:“給紅胡子那老家夥看過了?”
白石頭回答說:“我就是從他那裏過來的。”
飛鳥又瞥了一眼葉子上的圖案,還是沒覺得有什麼特別之處,不鹹不淡地說:“沒你畫的好。”
白石頭急著解釋道:“族長!它跟那些圖案不一樣!”
飛鳥淡淡一笑:“哪裏不一樣?”
白石頭說:“我也說不清……可是我知道……畫這圖案的那個人!跟我們不一樣!”
飛鳥又發出一聲寬容的嘲笑,在他看來,這不過又是這個年輕人的大驚小怪罷了。
白石頭接著說:“這個人,跟我們這裏的每個人都不一樣!”
飛鳥說:“是不一樣。我們是人,而他隻是一頓飯。也許還不夠一頓。你看,女人們都等不及了,隻怕到時候又是一場打鬥,這些女人啊,真是又可愛又難纏呀——”
白石頭急得一頭汗:“族長!這個人會幫我們擺脫困境!”
飛鳥堅定地搖頭:“我們氏族沒有困境!”
白石頭沒注意到飛鳥臉上出現的一絲不悅,繼續說:“狂豬氏族一直欺壓我們!打傷、打死我們的族人!還奪去我們的草場!”
飛鳥說:“你要知道,有的部落強大,有的部落弱小,在這個叢林裏一直都是這樣。”
白石頭發出疑問:“那為什麼不是我們欺壓他們,不是我們的人打傷、打死他們的人呢?”
飛鳥語塞,用怪異的眼神盯著白石頭。
白石頭充滿信心地說:“族長,我們可以更強大!”
飛鳥問:“哦?怎麼更強大?”
白石頭一臉興奮:“做出改變!”
飛鳥嘴角劃過一絲冷笑:“改變?你說的改變,是指選擇跟以前不一樣的生活?”
白石頭在憧憬中點頭。
飛鳥冷冷一笑:“年輕人,告訴你,隻有走祖先的路,才永遠不會出錯!”
白石頭急忙爭辯:“可是,就像肉放得時間長了會變壞,祖先的方法也不是永遠有效的呀!”
飛鳥臉上露出明顯的不悅:“你這是在詆毀祖先嗎?”
白石頭被飛鳥族長的眼神嚇到了:“我隻是想讓族長把那個男人留下來……”
飛鳥又盯了白石頭好一會兒,眼神又逐漸變得柔和:“你小子總是喜歡給我出難題!也許你是為族人好,可是……還是太年輕啊!不過,既然你提了出來,我看,還是交給氏族會議決定吧!”
一聽這話,白石頭立刻失望了,因為他太了解他的族人了。
傍晚,在飛鳥族長的一聲長嘯過後,聽聞訊號的族人或從草房、或從樹上、或從叢林深處,陸陸續續來到村社中央的開闊空地,偎男傍女,團團圍坐在熊熊篝火旁。
然後,飛鳥族長高聲宣布開會。
出於慣例,飛鳥族長要請紅胡子長老裁決,長老則要推讓一番,再反過來請族長一人裁決,族長也要謙讓一番,最後說還是由族人們共同決定吧!
就這樣,在吃人也要全民公投的活潑香甜的民主空氣中,會議又開始了。
不出白石頭所料,族人們根本不關心什麼神聖的圖案,尤其女人們,她們隻在意自己吃哪個部位,甚至會議尚未結束就開始為此而爭吵,乃至大打出手,虎背熊腰的大腳板一巴掌打得另一個女人昏厥於地,確立了自己吃兩枚鳥蛋的特權。
衛央捧著個甜甜的大瓜,盤腿坐在籠子裏,看電影似的看著二百多號人“嘰裏呱啦”爭吵不休,看得是津津有味:哈哈!這群傻叉在這商量啥呢!
會議結果出來了,飛鳥族長給了白石頭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聽大家的。
白石頭望著正在籠中胡吃海塞的男人,倍感失落。
可是,他又並未因此而死心。畢竟,救人他是認真的。
接下來幾天發生的事,對於被救護者衛央來說簡直是噩夢。每當他要吃東西,那男的就幽靈一樣不知從那裏冒出來,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身後,趁他不備,奪走他手裏的水果。
後來,他加強防範,每次進食都背過身去,並死死地將水果捧在懷中。不料,那貨雖然不奪了,惡心人的方式卻變本加厲,竟然往他身邊丟大便!
沒錯!就是那些整天光著屁股滿地跑、沒事兒就拿他當寵物來挑逗的野孩子們屙的大便!他因此而一度對進食產生深深的恐懼,因為有些水果的果肉,跟那些花紅柳綠的排泄物實在太雷同了!
所以,每當看到那變態少年的身影,他就欲哭無淚:大哥!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這是要往死裏整我啊!
白石頭見自己的努力初見成效,心中甚慰:隻要能阻止你進食,隻要能不讓你長肉,我雙手沾滿大便又算得了什麼呢!
兩個人的互動,悉數被少女泉看在眼裏,善良的姑娘不禁對這個可憐的籠中男子生起深深的憐愛。
她喜歡這個不知為什麼出現在這裏的這個男人的身體:胳膊那樣長,大腿和小腿那樣有力,身體的每塊肌肉那麼結實……她對他產生好感,見白石頭三番五次奪走他的食物,很不忍心。
趁大家休息時,她來到籠子前,拿出自己省下的烤肉,遞給籠中的男人。
他們雖然是漁獵部落,經常獵殺各類蟲魚鳥獸,可肉這種富含脂肪和蛋白質的食物對他們來說,仍是最為珍貴的資源。
盡管自己還餓肚子,可她卻不願看他受饑餓折磨。
吃了幾天水果,衛央早就膩了,冷不丁看到一大塊烤肉,心裏見到初戀似的癢,之前還自我安慰打卡素食養生的事也丟到爪哇國去了,奪過肉就往嘴裏塞。
烤肉的肌肉纖維一根根繃斷,一股特殊的木質香氣環繞齒間,讓他的唾液在嘴裏肆意噴濺。
一邊吃,一邊拿眼睛瞄這位恩人。
少女也用充滿好奇的大眼睛望著他。那雙眼睛幹淨,通透,沒一點雜質,他吃肉的畫麵在上麵映得像4K超高清畫質。
他不由心中讚歎:小姐姐真好看啊!
泉看著他,心想:不吃他該多好啊!
然而,她知道這不可能,因為對族人們來說,這個男人是一道滋補的藥膳,他們是不可能放過他的。在部落,沒什麼事能大過吃。這個男人啊,雖然像參天古樹一樣美好,像晨起朝陽一樣美好,像藍天白雲一樣美好,但她不可能永遠和他在一起,也不可能擁有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讓他遭受饑餓的折磨。
就這樣,白石頭堅持不懈地百般阻撓,少女泉則堅持不懈地偷偷投喂,三十多天裏,白石頭詫異地發現:這男人雖然吃得很少,可他還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肥!百思不得其解。
而衛央很快就會知道:長肉肉,真要命。
這天一早,早已迫不及待的大腳板鑽進籠子,把他從上到下胡亂摸了一遍,確信斤兩足夠,可以食用了,遂興奮地大叫一聲:“哈!”
接著,其他女人一齊跟著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衛央看著這架勢,不由納悶:怎麼?這是要翻我牌子嗎?
幾個男人鑽進籠子,粗暴地把他拽了出去,五花大綁後,吊在了一堆幹柴上……
哦!原來如此!
直到這時衛央才明白,這些土著讓他白吃白住這麼多天,不是因為閑得蛋疼,也不是因為愛美之心,更不是因為人道主義,他們的理由很簡單,就是饞他的身子!
嘴饞!
直到這時,他才恍然明白了那少年的用意,他是在用那幅簡筆畫告誡自己:不要再吃啦!吃胖了,你就要被吃了!——天哪!誰能想到,把豬養肥了過年的段子能在自己身上應驗!
在土著們的歌舞伴奏中,他的思緒重回當下殘酷的現實。
他在人群中尋找,找到了那張落寞的少年的臉,看到他也在惋惜地看著自己。
他還看到了那少女,她沒有跟其他人一樣雀躍歡呼,反而眼睛裏滿是憂傷。
衛央忽然感到一種從沒體會過的悲哀,什麼前任,什麼業績,什麼遺產……統統不重要了!他隻後悔大把時間浪費在刷某音上,沒好好看一本書,沒好好把練吉他,沒好好陪爸媽聊聊天!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
呸!堂堂八尺男兒!婆婆媽媽像什麼樣子!就是死,也要死得大大方方!死得轟轟烈烈!大不了,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
他眼睛一閉,決心慨然赴死!
飛鳥手中的火把碰到了他,他立刻發出一聲女人似的尖叫。
飛鳥一咧嘴,露出了滿嘴令人作嘔的大黃牙。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為即將吃上美味而歡呼。
飛鳥淫笑著,將火把伸向幹柴——
就在烈火點燃幹柴前一刹那,忽然一聲吼叫擊穿部落的空氣!緊接著,一群同樣赤身裸體的人,如豺狼一般,從密林中殺了出來!
白石頭立刻意識到:狂豬族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