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無垠之藍（二）

“爸爸，這個人很強啊。”

“啊，沒錯，真是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期，再讓他這樣打下去，我可能還真的有些不妙了。”

說著說著，笑麵人突然伸出左臂，把達裏安刺來的劍給緊緊夾住。

劍刃陷進了笑麵人的肋骨，達裏安使勁想要把劍拔出，笑麵人卻已經伸出手指在達裏安額頭上輕輕一彈。

“躺下吧。”

如同搖搖欲墜的積木，隻是輕輕加了點力道，達裏安整個身子頃刻間便癱軟在了地上，意識漸漸開始回到他的腦海，全身的劇痛讓他張大了嘴發出痛苦的叫聲，血液從他身體滲進大地，他嘗試著動動身體，卻發現自己再也沒有了站起來的力氣。

“哥哥！”瀾跪在達裏安身邊，聽著後麵的腳步聲，瀾又轉了回頭，護在達裏安身前，惡狠狠地瞪著笑麵人說道，“不許過來！”

一旁傳來了清脆的聲響，困住學生們的結界終於被打碎，而笑麵人抬起頭時，看見了從遠方逐漸逼近的銀色戰艦。

“到此為止了嗎？算了，反正也玩得很盡興。”

感受到身旁急劇變化的氣流，笑麵人朝後迅速拉開距離，躲避掉風刃的攻擊。

“今天還真是狼狽啊。”笑麵人看了看自己被血浸濕的衣服，然後把目光投向了達裏安的方向，“少年，我對你和你的神造人形很感興趣，以後有機會，我們再好好談談吧。”

“別，別走，你別走！”

“哈哈，放心，我們一定還會見麵的。”笑麵人把頭轉向了艾莉娜的屍體，“差點忘了，可不能把重要的樣本落到你們手裏。”

黑色的光球從笑麵人伸出的掌心中飛出，艾莉娜的屍體在劇烈的爆炸中化為了灰燼。

“你這個混蛋！”達裏安在地上撲騰著身體想要站起來，麗絲莉特和瀾連忙把達裏安給死死按住。

“別想走！”學生們一齊朝笑麵人衝了過去，笑麵人抬劍對著大地用勁一打，五個黑色的光波呈扇形狀掀起泥土朝學生們奔湧而來。

爆炸聲接連響起，學生們狼狽地從黑煙中退了出來，再抬頭看時，笑麵人已經逃的無影無蹤。

“不要攔著我，讓我起來，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達裏安仍然趴在地上用勁掙紮，好幾個學生也趕了過來把達裏安按住，但這時候他們才發現製伏達裏安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費力，因為達裏安的身體實際上幾乎已經使不出力了。

“達裏安……”麗絲莉特捂著嘴，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完全不能想象，達裏安用這樣的身體，究竟是如何跟剛才那個人戰鬥了那麼長的時間。

“不能讓他跑了，他害了艾莉娜，還殺了恩格瑪老師，我，我絕對不會放過他，絕對不會！你們都過來幹什麼，去追他啊，快去追他啊！”

看著咬牙切齒的達裏安，安潔莉婭眼睛裏也有了淚光閃爍，她恨恨地轉過頭，然後從人群中走開。

雅博露出了難過的表情，他半蹲下身，對著達裏安輕聲說道：“那個男人已經逃掉了，我們沒能把他截下來。”

達裏安終於停止了掙紮，他呆滯地把頭搭在地上，嘴唇開始慢慢顫抖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達裏安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嚎，眼淚打濕了泥土，弄臟了達裏安的臉頰。

憤怒之火燃盡之後，留下的隻是這具被悔恨所填滿的軀殼。

方舟已經停在了城市的上空，腓烈抓起了駕駛艙裏的傳聲器。

“今天是一個不幸的日子，因為別西卜的出現，我們付出了慘痛的犧牲。我知道，大家現在都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之中。”

“惡魔雖然再度降臨在了這個世界上，但現在已經和以前不同了，我們人類已經與‘根源’相連，獲得了強大的力量，我們還擁有了這艘希望之船——‘方舟’。而就在剛才，我們已經將別西卜成功擊殺，請大家放心，城市已經安全了。”

學生們的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神色，而城市內外的幸存民眾也高興地大喊大叫。

“喔哦哦，別西卜死了，那個別西卜竟然被殺了！”

“看那艘船，那就是傳說中對抗S級惡魔的戰艦‘方舟’啊！”

“腓烈大人來了，我們得救了！”

就在大家興高采烈的時候，腓烈的聲音再次從天空中響起。

“從今天開始，我們要向惡魔點燃反擊的狼煙！歡呼吧，為人類即將到來的勝利歡呼吧，讓那些惡魔們知道，我們人類，才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宰！”

“腓烈大人萬歲！”

“福音機關萬歲！”

所有人高舉雙手，歡呼聲從城市各處響徹天空。

而達裏安仍然在痛哭著，仿佛是一個被世界遺棄的孤兒。

……

戰鬥在“天父”腓烈的宣告下終於拉下了帷幕，因為受到福音機關的鼓舞，還有對腓烈的狂熱崇拜，逃出城外的人類大多數都返回了家園，在福音機關的疏導下進行後續的安置工作。

這場浩劫讓人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福音機關與城市駐軍合計陣亡7236人，普通市民也有4592人死於非命。

因為與負責城市防禦的賢者恩格瑪遲遲聯係不上，巴別和艾米對城市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兩個小時之後，艾米突然兩腿一軟跪在了一片瓦礫前。

因為在那裏，人們發現了恩格瑪已經變得支離破碎的屍體。

戰鬥雖然勝利了，但帶給人們的創傷，還需要用很長的時間來慢慢撫平。

一個星期過去了，城市的修繕工作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帝國和福音機關都有派出擅長土係魔法的建築專家，在腓烈的指揮下，人們已經逐漸開始恢複到正常的生活中來。

雅博和麗絲莉特抱著一摞文件穿行在忙碌的人群之中，然後走進了長廊盡頭的辦公室裏。

“巴別大人，艾米大人，文件已經整理好了，還有關於第三批難民的安排，麻煩看看這份草案是否還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嗯，我看看……”巴別伸手接過雅博遞來的文件，一邊看一邊連連點頭。

“做的很好，已經沒有什麼需要修改的了，我一會兒就拿給相關部門的人讓他們遵照執行吧。”巴別把文件放在了桌上，艾米對著雅博和麗絲莉特投去讚賞的目光：“你們兩人不愧是學生會的會長，工作真是一絲不苟，多謝你們這麼多天來的協助，說實話真是幫上了我們不少忙。”

“艾米大人，我們身為福音機關的賢者候補，這種事是我們應盡的職責。”雅博向兩位使徒躬了躬身，隨即和麗絲莉特相視一笑。

“對了雅博，現在有空的話，跟我一起走一趟吧。”巴別從椅子上站起了身，雅博有些疑惑地問道：“沒問題，但是巴別大人，能讓我冒昧地問一下，是有什麼事嗎？”

“哈哈，別緊張，這可是件好事呢。”巴別微笑著走到雅博麵前，把手搭在了他肩膀上，“鑒於你在兩次戰鬥中有著英勇的表現，並且展現出了非凡的領導才能，腓烈大人已經決定，正式賜予你賢者的稱號，恭喜你，雅博，從今天開始，你就是福音機關賢者隊伍的一份子了。”

雅博不敢相信地瞪大了雙眼，身旁的麗絲莉特也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我，我真的被晉升為賢者了嗎？”

“沒錯，一會兒腓烈大人會親自舉行賢者稱號的授勳儀式。”

“真是太好了，恭喜你，雅博！”

“麗絲莉特，我，我實在是太高興了，感覺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雅博激動地握住了麗絲莉特的手，兩人一齊開心地笑了起來。等了好一會兒，見兩人還沒有分開的意思，艾米抬起手咳嗽了一下，雅博和麗絲莉特如夢方醒，連忙紅著臉站直了身子。

“我能理解你激動的心情，但是雅博，你這樣的年齡能晉升到賢者的位置，在以前並沒有先例，因為現在已經損失了希爾納和……恩格瑪，所以我們也必須對賢者的隊伍進行補充。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是因為現在嚴峻的形勢下被破格提拔。所以一定要嚴格要求自己，向大家證明，你配得上賢者的稱號。”

“艾米大人，感謝你的教誨，我一定銘記於心，絕對不會辜負你們對我的信任和期待！”

雅博向巴別和艾米敬了個禮，兩位使徒微笑著點了點頭，巴別又轉向麗絲莉特說道：“麗絲莉特，你的表現福音機關也看在眼裏，雖然這次隻晉升了雅博一個人，但腓烈大人對你接下來的表現也十分期待，希望你能鞭策自己，繼續進步。”

“是，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

“那好，雅博，我們現在就走吧，可不能讓腓烈大人等久了。”

“雅博，你快去準備吧，我和艾米大人一會兒就過來。”

“好，麗絲莉特，那待會兒再見。”

巴別領著雅博從辦公室裏快步離開了，麗絲莉特對著雅博的背影了揮了揮手，轉身向艾米問道：“艾米大人，達裏安現在的情況好些了嗎？”

艾米的臉色頓時變得黯淡了下來：“他身體已經沒什麼問題了，隻是……”

這幾天，因為學院暫時停課休整，雅博和麗絲莉特被福音機關征調協助，安潔莉婭則回到了家中，負責幫忙家族打理城市裏的一切事務。

而達裏安在戰鬥中身受重傷，昏迷了三天之久，在巴別的治療下，達裏安的身體漸漸康複，但因為艾莉娜和恩格瑪的死，讓他的內心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就算傷好了，仍然每天蜷縮在臥室裏，閉門不出。

“達裏安他還是每天都把自己鎖在屋子裏嗎？”麗絲莉特臉上寫滿了擔心，艾米歎了口氣：“唉，是啊，他甚至連瀾都不願意見，所以我讓翠留在家裏把他們好好看住，我真的怕這孩子做出什麼傻事來。”

麗絲莉特有些難過地低下頭：“達裏安是一個心思很細膩的人，他總是喜歡為別人著想，所以他現在心裏一定無法原諒自己。”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真是無能，明明是使徒，卻無法保護好任何人，不僅讓達裏安受了傷害，連恩格瑪也……”

看著艾米的眼圈有些泛紅，麗絲莉特連忙說道：“沒有這回事，艾米大人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謝謝你，真是的，我竟然被後輩給安慰了，老是這麼軟弱可不行，我可得振作起來。”艾米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麗絲莉特不由得笑了起來：“艾米大人，如果不介意，忙完了這裏的工作之後，讓我去勸勸達裏安吧。”

艾米看了麗絲莉特好一會兒，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當然可以，對啊，如果是你去，說不定會有效果。”

……

“達裏安，你到底要在屋子裏麵呆到什麼時候啊，出來陪我玩啦，真是無聊死了。”

翠重重地敲打著臥室的房門，瀾連忙伸手把翠給拉了回去。

“姐姐，請你不要打擾哥哥。”

“瀾，這家夥就這樣把你晾在外邊，你還幫他說話。”

“我沒關係，哥哥想要一個人休息，就不要去打擾他。”

“唉，你啊，真是個榆木腦袋，你難道都不生氣嗎？”

“不生氣，隻是有些難過，但哥哥比我還更難過，所以……”

“好了好了，不要擺出這樣的表情啊，真是的，我服了你們兩個了。”

聽著門外漸漸變得安靜了下來，達裏安把蒙在臉上的杯子給稍稍拉低了些。

這麼多天來，達裏安一直都睡不好覺，因為他隻要一閉眼，各種各樣雜亂的思緒就會浮現在腦海裏。

就算我有了力量，卻依舊什麼也辦不到，不僅沒能拯救艾莉娜，也沒能為恩格瑪老師報仇。

我竟然還為打敗彼德而沾沾自喜，安潔莉婭說的沒錯，因為有了瀾，我就膨脹了，我就得意起來了，可實際上，我還是和以前一樣並沒有什麼區別。

淚水從眼角滲出，達裏安一邊嗚咽著一邊緊緊揪住被子，突然聽到外麵傳來了腳步聲。

“艾米，你可總算回來，我都快要憋死了！”

“達裏安今天怎樣？”

“還不是老樣子，就出來吃了一頓飯，找他說話也不搭理，然後把我和瀾丟在外麵，怎麼叫也不出來。”

“那讓我去看看情況吧。”

一聽那熟悉的聲音，達裏安頓時瞪大了眼睛。

是麗絲莉特。達裏安趕緊從床上坐起擦了擦眼角，敲門聲同時響了起來。

“達裏安，我是麗絲莉特，好幾天都沒見麵了，能開門嗎？”

麗絲莉特竟然來看我。達裏安心裏有些高興，但隨即臉上的喜悅馬上變得黯淡了下來。

我該和她說什麼呢？這還不是像以前那樣給她添麻煩嗎？讓她看見我現在這種沒用樣子，也隻會增加她的擔心罷了。

達裏安咬緊了牙，忍不住開口說道：“麗絲莉特，謝謝你來看我，我沒事，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達裏安，不要這樣折磨自己了，有這麼多關心你的人，和我們一起商量商量好嗎？”

“我知道，我給大家添麻煩了，但我現在心情很亂，所以你走吧。”

“達裏安，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不管怎樣先把門打開吧，你傷才剛剛痊愈，天天這樣躲在屋裏，對你身體也不好啊。”

“求求你了，走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達裏安用接近哀求的語氣大聲說道，門外沉默了一會兒，麗絲莉特又再次開口了。

“達裏安，你如果不打開門，我就一直在門口站著！”

“嗚哇，生氣了生氣了。”

“達裏安，你快出來吧，麗絲莉特可是認真的，不能讓她一直在門外等著啊。”

聽著麗絲莉特堅決的聲音，達裏安心裏頓時亂了起來。

麗絲莉特竟然會生氣？不過平常可從來沒有聽見她用這種語氣說話啊，可惡，我到底在搞些什麼，竟然把麗絲莉特給惹生氣了。

達裏安連忙從床上跳了下來，手忙腳亂地走到門口，猶豫了好一會兒，然後咬牙把門慢慢開了條縫。

門突然被麗絲莉特給拉開，達裏安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般嚇得朝後一跳，麗絲莉特本想再斥責幾句，看見達裏安憔悴的模樣，心不由得又軟了下來。

“你看看你，都成這個樣子了，還不肯從門裏出來。”麗絲莉特走上去把達裏安給拉了出來，瀾和翠跟著衝上去把達裏安給緊緊抱住。

“哥哥，你不會再躲著不出來了吧。”

“嘿嘿嘿，達裏安，你今天出來了可就別想進去，我可是會一直拖著你，直到你死為止！哈哈哈哈……哎喲，疼疼疼，艾米你別打我腦袋啊。”

“翠，不許說這麼不吉利的話。達裏安，你終於肯出來了，真是讓我擔心死了，看來讓麗絲莉特過來果然沒錯。”

“瀾，翠，艾米姐……”達裏安有些內疚地埋下頭，“我，我還是……”

“達裏安，跟我一起出去走走吧，我想和你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