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無垠之藍（三）

麗絲莉特的話讓達裏安不由得瞪大眼睛抬起頭。

“我，和，和你一起出去？”

“嗯，走吧，你天天窩在家裏，也該出去散散心了，我也想和你說說話。”

“可，可是，這……”

麵對麗絲莉特的邀請，達裏安又是覺得驚喜，又是感覺有些手足無措，翠在一旁偷偷用胳膊肘捅了捅達裏安的腰，笑嘻嘻地說道：“怎麼了，別人女生親自邀請你，你還不趕快答應？”

“不，主要是，這個……”

“什麼這個那個的，囉囉嗦嗦煩死人了，給我趕緊去換衣服，現在，立刻！瀾，過來搭把手。”

“誒，別別別，你們別跟著進去啊，喂！”

翠和瀾風一般把達裏安給推進了臥室，折騰了好一會兒，換好便裝的達裏安被翠從屋裏給拽了出來。

“拿去。”翠一掌差點把達裏安推到麗絲莉特懷裏，瀾走上去拽著達裏安的衣角，對麗絲莉特說道：“哥哥就交給你了。”

“好，你放心吧。”麗絲莉特微笑著點點頭，然後抓起達裏安的手，把他給拉了出去。

“哎呀，竟然是牽著手離開的，真是大膽。”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翠捂著嘴竊笑了起來，隨即又摸了摸瀾的腦袋，“不過真讓我以外，你竟然沒嚷著一起去，嗯，總算懂事了。”

瀾轉過頭白了翠一眼：“哥哥喜歡麗絲莉特，所以我也想給他們創造機會。姐姐，至少這點我還是明白的，你把我當成三歲小孩嗎？”

“好好，我錯怪你了。對了艾米，這個女孩兒不錯啊，達裏安還真是有眼光。”

聽了翠的話，艾米腦海裏頓時浮現出了今天雅博和麗絲莉特把手握在一起時的情景。

達裏安，不要輸給雅博，一定要加油啊。艾米在心裏默默地為達裏安鼓勁。

麗絲莉特拉著達裏安的手穿行在人流中，時間已經到了傍晚，即將西沉的殘陽把兩人的影子給拉得老長。

感受著手中的溫度，達裏安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腦海裏也變得一片混亂，就這樣跟著麗絲莉特不知道走了多久，麗絲莉特突然停下了腳步，達裏安這時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走到了河畔的林蔭道上。

“你很少來這裏吧？我可是經常在這裏晨跑呢。”麗絲莉特鬆開了達裏安的手，走到樹蔭下的凳子旁對著達裏安招了招手，“坐下歇會兒吧。”

達裏安有些遺憾地捏了捏手，然後慢慢走了過去，坐在了麗絲莉特身旁。

看著夕陽下麗絲莉特的側臉，達裏安隻覺得心神蕩漾，不覺間自己竟然慢慢把臉湊了過去。

一陣微風刮過，達裏安回過神來，心裏一驚，連忙別開目光，再也不敢和麗絲莉特靠的太近，稍稍朝右拉開了點距離。

好險好險，差點就失態了，麗絲莉特好心帶我出來散心，我卻在幹些什麼啊！達裏安懊悔地把頭給埋下，過了好一會兒，見身旁沒有什麼動靜，達裏安又把頭抬了起來，剛轉過頭，卻看見麗絲莉特正嚴厲地瞪著自己。

“哇啊！”達裏安嚇得一下子站了起來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別這樣，你坐下吧。”

“你，你沒有生氣嗎？”

“我是有點生氣就是了。”

“真，真是對不起，我不該那樣的，我確實沒忍住，所以……”

“啊，你在說什麼啊？”

“嗯？”達裏安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不是在生氣嗎？”

看著達裏安惶恐的模樣，麗絲莉特“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我的確是生氣啊，但我不是因為你不願意出門而生氣，而是因為不希望你把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身上。”

“嗯？哦……原來是這樣，哈哈……”達裏安一邊撓頭一邊訕笑著重新坐下，麗絲莉特轉頭看著被夕陽映紅的河水，一字一句地說道：“達裏安，艾莉娜的死，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的內心一定很痛苦，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你那天比我們任何人都要堅強，都要勇敢。所以看見你這麼自責，我的心裏也不好受。”

回想起那天的情形，悲傷和痛苦再度湧上達裏安的心頭，他埋下腦袋，雙手緊緊地抓住自己的褲子，咬牙說道：“不是的，麗絲莉特，我是恨自己沒有早點救到艾莉娜。自從菲力為了救她而犧牲之後，學校裏好多人都在嘲笑她，我雖然知道，卻沒有去真正幫到她。那個戴麵具的男人卻利用她這一點，讓惡魔附在了艾莉娜的身上。”

說著說著，達裏安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激動：“艾莉娜變成惡魔之後，都還在期望我去救她，所以那個惡魔才會對我窮追不舍。我沒辦法原諒自己，因為和她一起出門那天，我沒有去留下她，我把唯一能救她的機會給浪費掉了。”

看著悔恨的達裏安，麗絲莉特從椅子上站起，然後走到了達裏安的麵前。

“達裏安，並不是這樣。她的悲劇並不是你造成的，而是那些看不起她的同學，她的父母，還有她自己所造成的，所以你不要再繼續自責下去了。”

“可是，我是可以救她的，她那天約我出來的時候，應該是最後的掙紮了吧，她一定是想讓我去發現這一切，所以才會表現的和平常不太一樣。我本來發現她的情緒有些異常，本來可以把她留下，可是我卻讓她離開了，明明有那麼多機會，可是我卻眼睜睜看著她走向了深淵……”

“不是的，達裏安，她之所以那天會約你出來，是因為她想最後再見見你，她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回頭，所以才想在最後留下美好的回憶。”

“麗絲莉特，你不用這樣安慰我了，你又不是她，你怎麼會知道她的想法？”

“我問你，那天你們分別的時候，艾莉娜笑了嗎？”

達裏安頓時呆住了，看著達裏安的反應，麗絲莉特也證實了心中所想。

“達裏安，雖然最後我們沒能救到她，但艾莉娜已經從痛苦中解脫了，因為艾莉娜最後也是笑著在你懷裏離開的啊。”

艾莉娜的笑容再次浮現在了達裏安的眼前，她的手撫摸在自己臉頰上的觸感依然是那麼的刻骨銘心。

“謝謝……”

耳邊再次回響起艾莉娜的話，不覺間，達裏安已經泣不成聲。

“我幫上她了嗎？雖然已經顯得微不足道，但是我最後還是幫上她了嗎？”

“嗯，你拯救了她，讓她以人類的身份從這個世界上離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但是這隻是自欺欺人罷了，我或許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

“沒關係，因為我也是一樣，艾莉娜受著同學們的欺淩，我身為學生會的副會長，卻沒有履行自己的職責，最後導致悲劇發生，所以我也無法原諒自己。”

“麗絲莉特……”

“對了，達裏安你知道嗎？雅博他今天被晉升成賢者了呢。”

“真，真的嗎，雅博他成為賢者了？”

“是啊，我覺得他真是好厲害……他一直都是為了心中的理想而勇往直前，我和他差距真的好大，已經有些慢慢追不上了。”

看著麗絲莉特有些落寞的表情，達裏安連忙說道：“才沒有這回事，麗絲莉特你一直都那麼優秀，我，我一直都很崇拜你，你比起雅博來一點也不遜色。”

“哈哈，達裏安，謝謝你，實際上，我也一直都很佩服你，在你剛入學的時候，我一直認為你或許過不了多久就會離開，可是你卻一直堅持到了現在，我也要更加努力，就像你一樣。我已經下定了決心，我要成為賢者，不，我要成為使徒，我要讓這些悲劇再也不會發生，這就是我的目標。達裏安，難道你願意就這樣一輩子自我譴責下去嗎？”

“不，我不會！”

達裏安站起了身，擦幹臉上的淚水。

“我會一直銘記於心，不管是艾莉娜，還是恩格瑪老師，我都會一直記在心裏。我要繼續戰鬥下去，直到和平的那一天來臨！”

“嗯，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因為你比我們任何人都還要堅強。”麗絲莉特向達裏安伸出了手，“我們一起努力吧。”

看著麗絲莉特伸出的手，達裏安再次回想起艾莉娜對自己說的話。

“達裏安，不要放棄，你喜歡麗絲莉特，就去大膽地追求她吧，不要在意她的身邊有雅博的存在，因為在我的心中，你比雅博更加出色。”

謝謝你，艾莉娜，我不會逃避，我要背負這份痛苦，然後繼續前行。

達裏安握住了麗絲莉特的手，這一次，他沒有像剛才那樣感到害羞，而是覺得心中充滿了力量。

和麗絲莉特分別之後，達裏安走回艾米的住處，遠遠看見安潔莉婭正背對著自己站在門前。

“嗯……”安潔莉婭伸出手想敲門，但又像是在猶豫著什麼，手懸在空中遲遲又敲不下去。

“嗚~~~~嗚~~~~~~啊啊啊，煩死了，雅博那家夥也真是的，達裏安這個白癡就讓他爛在家裏好了，他出不出來跟我有什麼關係啊，我為什麼非得到這裏來看他不可呢？”安潔莉婭跺了跺腳把手給收了回去，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又把手重新抬了起來。

“算了，還是去勸勸吧，如果他敢不聽我話，我就直接把他拖出來扔到門外去，剩下的就不關我事了，好，就這樣做。”

安潔莉婭終於下定了決心，剛想敲門，突然背後響起了達裏安的聲音：“不是吧，安潔莉婭你有必要這麼粗暴嗎？”

“呀啊啊啊！”安潔莉婭像是被驚著的小貓一般尖叫著跳了起來，激烈的反應把達裏安也嚇了一大跳：“別叫那麼大聲啊，你真是嚇死我了。”

“你你你你，雅博不是說你把自己關在屋裏不見人嗎？怎麼到外麵來了？”安潔莉婭捂著起伏不定的胸口惡狠狠地瞪著達裏安。

“啊，那個……剛才麗絲莉特來了一趟，把我給拽出來了。”達裏安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已經沒事了，不過真是讓我意外，安潔莉婭你竟然會到這裏來看我。”

“哼，我，我也是沒有辦法，都是那個雅博跑來求我，我隻是賣他個人情罷了，誰讓他現在成為賢者了呢。”安潔莉婭搓弄著發梢別過臉去，達裏安有些感動地說道：“原來是這樣，看來我得去向雅博道謝才行。”

“那，那既然你已經沒事了，我可就走了啊。”

“你不進屋坐一會兒嗎？休息一下再走吧。”

“我，我才不會進去！我可是很忙的，沒工夫陪你閑聊，好了，我走了，再見。”

“好吧，安潔莉婭，謝謝你為我擔心，我總是欠你人情，真是不好意思。”

安潔莉婭的臉頓時紅到了脖子根，一頭卷發像是炸毛了一般，在升騰的熱浪中豎了起來。

“我，我，我才沒有擔心你，你這個廢柴，自戀狂，悶死在家裏就好了！”

“安潔……哇啊！”

安潔莉婭一把將達裏安推倒在地上，紅著臉氣衝衝地離開了。

安潔莉婭一定是獅子，哦不，一定是貓變的吧。

看著安潔莉婭遠去的背影，達裏安苦笑著站起身拍了拍灰塵。轉身打開房門，卻聽見“哇啊啊”的叫聲，然後翠和瀾疊在一起順著門邊跌落在地。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達裏安伸手把翠和瀾給扶了起來。

“沒什麼，我們隻是想出門迎接你而已。”

“你們……剛才是在偷聽吧。”

“哈？你們外麵嚷的那麼大聲，我還需要偷聽嗎？”

“哥哥，我隻是單純想把那個惡女趕走而已。”

艾米也從屋裏走了出來，看見達裏安的情緒似乎已經恢複到了以往，不由得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達裏安，你已經沒事了嗎？”

“沒事了，謝謝艾米姐，我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來，快進來坐下，我有件重要的事要給你說。”

“重要的事？”達裏安疑惑地把門關上，翠俯身過來偷偷說道：“艾米終於要結婚了。”

“啊？！”達裏安驚訝地大喊出聲，艾米對著翠的腦袋就是一記手刀：“才沒有這回事，你不要老是這麼不正經好不好？”

“切，真無聊，艾米越來越開不起玩笑了。”翠嘟著嘴坐在了沙發上，達裏安仍然是有些半信半疑地問道：“艾米姐，你真的要結婚了？”

“不要聽翠亂說啊！我說的是關於你的事！”艾米紅著臉咳了一聲，然後按住達裏安的肩膀溫柔地說道，“其實本來前幾天就想告訴你的，但是因為你情緒一直不太好，所以就拖到了現在，達裏安，恭喜你，你被腓烈大人提拔為賢者候補了。”

達裏安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伸手指著自己，顫抖地問道：“什麼？我，我成為賢者候補了？”

“千真萬確，你在戰鬥中英勇的表現受到了腓烈大人的青睞，經過我們討論後的一致決定，你從現在開始，就是福音機關的一份子了。”

“可，可是，我成為賢者候補，這……哇啊！”

翠突然飛起一腳踢在了達裏安的腰上：“可是什麼啊？你怎麼老是這麼讓人覺得不痛快呢？以後我們都是同事關係了，你可得好好聽我的話明白嗎！”

“達裏安，這是你自己爭取而來的榮譽，如果恩格瑪在天有靈，他也一定會因為有你這樣的徒弟而感到自豪，所以把頭抬起來，自信一點吧。成為賢者候補之後，你就要更加嚴格地要求自己，說不定在不久的未來，你還能到達更高的領域，我等著你。”

“艾米姐。”達裏安激動地挺直了身子，“我一定會好好加油，不會辜負你們的期待！”

“嗯，明天和我一起去福音機關吧，我和巴別會給你舉行授勳儀式。”

“授勳儀式？那，那到時候會賜予我聖名嗎？就跟麗絲莉特一樣的那個？”

“嗯，你的聖名已經有了，是腓烈大人親自取的。”

“真的嗎？叫什麼名字？啊啊啊，不行，我真是太激動了！”

看著達裏安興奮的模樣，艾米不由得笑了起來。

“你的聖名就叫做——‘無垠之藍’。”

“無垠之藍，無垠之藍……”達裏安默默念了半晌，激動地把瀾給一把抱起轉了一圈，“哈哈，瀾，真是太好了，我有聖名了，我成為賢者候補了，這都是你的功勞。”

“哥哥……”瀾臉上也露出了淺笑，和達裏安緊緊抱在了一起。

“耶，恭喜恭喜，今天晚上就給達裏安開個慶功會吧，哈哈哈。”

翠貼在達裏安背後把右手高高舉起，達裏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樣實在太隆重了。”

“沒什麼，我也讚成，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確實應該好好慶祝慶祝。”艾米從櫥櫃裏拿出了一瓶酒放在桌上，“達裏安，你也已經成年了，今天就陪姐姐喝一點吧。”

“艾米竟然要喝酒了！好，我今天也要拿出真本事讓你們看看。”

“就喝這麼多，可不能喝醉了。”

“哥哥，那是什麼東西？我也能喝嗎？”

“哈哈，瀾，你和姐姐我可不一樣，你還未成年……喂，等等，你怎麼就抱著喝起來了！”

“那個，艾米姐，你要結婚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都說了不是了，你這孩子不要老是問這個！”

夕陽落下，夜幕籠罩。

縱使黑暗降臨在了這個世界，但人們永遠也不會放棄對光明的追逐。

所以城市各處點亮了燈火，因為人們在等待著黎明的再次到來。

然後，朝陽升起。

“真沒想到，隻是一個星期而已，城市竟然已經修複到這種地步了。”

看著嶄新的街道和在遠處半空中懸浮的磚石，達裏安發出了由衷的讚歎。

就算曾經遭遇了那場浩劫，但現在的城市再度有了勃勃生機。

“嗯，哥哥你已經好久都沒出門了。”

“哈哈，是啊，說起來，自從我們相遇之後，感覺好像一直都有事情發生，直到現在才終於平靜了下來。”

瀾突然停下了腳步，然後朝著達裏安揚起了腦袋。

“哥哥，你對我們的相遇後悔過嗎？”

達裏安有些驚訝地看著瀾的眼睛，這個時候他才終於明白，瀾的內心，遠遠比自己想象中要細膩。所以他用鄭重的語氣，發自內心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能和瀾相遇，對我而言是這一生最大的幸運。”

“……，哥哥，蹲下來吧。”

看著變得略微有些羞赧的瀾，雖然不知道她想要做什麼，但達裏安還是蹲下了身子。

瀾伸手攬過達裏安的頭，達裏安感到額頭傳來了溫軟的觸感。

“我也一樣，隻要和哥哥在一起，我就會變得很安心。”

麵對微笑著的瀾，達裏安深吸了一口氣，把瀾給緊緊抱在了懷裏。

“瀾，以後還要繼續多多指教了。”

“嗯！”

“喂，你們兩個在幹什麼啊，快點過來啊！”

看著在前方招手的翠和艾米，達裏安用力握住了掌心中的小手。

“走吧！”

在一望無垠的蔚藍色下，兩人牽著手朝前方開始奔跑。

第一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