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救命的地丹

這天晚上，冷把頭讓連勝睡進了帳篷裏，自己則獨坐在火堆旁邊，除了添柴守火，也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事情。

連勝夜裏醒了一次，透過帳篷簾的縫隙，看到了仍舊坐在火堆旁邊的冷把頭。火光映照著他魁梧的身軀和方正威嚴的臉膛，竟顯不出一絲疲倦之意。和以往遇見的那些放山人，有著明顯的不同。

服食的那支山參的力量逐漸在減弱，連勝臟腑的隱痛愈來愈明顯。看來摔得很重，這支吊命的山參也僅能維持三天。而現在，已經過去一天了。

躺在帳篷內的連勝，感覺到了一種人生的無奈與淒涼。他暗裏歎息了一聲，索性掙紮著起來，出了帳篷，走到冷把頭身邊坐了下來。

“冷把頭，你們那個參幫還要人嗎？我放了好幾年山，參園子也待過，給人家打短工，對人參多少也知道些。”連勝說道。

“你還是挨過三天再說吧。”冷把頭朝火堆裏添了幾根木柴，接著說道：“你從高處墜落，震出了內傷，能硬挨下來幾天，也算你命大。眼下除了百年老參，沒有什麼東西能在短時間內救下你了。”

“我說過的，生死隨它去吧。”連勝搖頭淒然一笑道，“我十二歲上隨叔叔闖關東，結果第二年就將一個大清國闖黃攤子了。這些年來，淘金、放木、走山，各行業幾乎都做過，後來發現，能讓人發財的隻有放山了。運氣好了采挖到一支寶參，就可以回山東老家了。”

冷把頭這才轉頭望了連勝一眼，說道：“你這孩子，倒也不容易。我那個孫子若是在身邊，也該有你一樣的年齡和大小了。看到了你，想起了他，所以才暫時救下你。浪費了一支山參不要緊，救下你也僅是多活三天的事。”說完，搖了下頭，頗顯無奈。

“冷把頭，如果我挨過三天沒死了，就收下我入你的參幫吧。您放山的本事，比我見過的那些把頭們都強。我撮了兩年單棍，隻采過幾支二甲子[1]、三花子[2]，幾十年的人參也就一支。您老人家也是走單幫的，就讓我在身邊侍候您吧，多個人搭個伴，總比一個人走山趟林子安全得多。至少讓我找到一支山參還您啊！”連勝懇求道。

“想入老夫的參幫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有些事情，待你挨過兩天後，看情況再說吧。”冷把頭應道。沒有接納，但也沒有拒絕。

“看來，此人不是那種簡單的放山人，而是來自那個什麼真正的參幫。”連勝心中暗訝道。

“冷把頭，您是哪夥參幫的人？”連勝問道。長白山裏的參幫，連勝倒是熟悉幾家。

“千年參幫，萬年參王！真正的參幫隻有一家。”冷把頭口氣一肅。

說完，冷把頭不再理會連勝，端坐在那裏，閉目養神。似乎坐一晚上就是他的休息了。

連勝碰了個軟釘子，頗感無趣，訕訕地回到帳篷內躺下來。

“千年參幫，萬年參王！”這句話著實令他感到意外，也是第一次聽到。想著想著，便不知不覺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連勝被鳥鳴聲喚醒。出了帳篷看時，天已大亮。此時林子裏霧氣迷漫，幾縷陽光從林梢空隙間斜射下來，風清氣爽。新的一天開始了。

冷把頭坐在火堆旁邊，已是煮好了早飯，還是小米肉粥。此人一宿獨坐，照顧著火堆，精神頭仍舊不減。

“這會兒林子裏露水重，霧氣濃，不便走動。你還要休息，待近晌午，才可以四下轉轉。”冷把頭說道。

冷把頭用了些食物後，持了那根索羅藤棍又自去了。

連勝在帳篷內躺到晌午，感覺自己可以走動了，於是爬出來，持了自己的索羅棍到附近轉了轉。幾個小時過去了，他卻連一片參葉子都未看到。

偶見對麵山坡上，一道白色霧氣從林間樹梢直線升騰，融入了山頭上方的雲團裏。在陽光的照耀下，雲氣中似乎有淡弱的光亮閃爍了幾下。

長白山區，林廣地潮，濕度極大，早晚間霧氣迷茫。蒸騰之時，天地相接，遠望時有如垂雲流瀑之景，也是壯觀。

連勝在林子裏走走歇歇，一直轉到天將黑，也未能見到一支人參的影子，隻好回到了駐地。

冷把頭已經回來了。看到連勝的神情，知道他走空了一回。也未安慰他，自顧做就了晚飯。聊了幾句，連勝想知道幫助自己之人的姓名。詢問之下，方知冷把頭姓冷，名雲峰。

一夜無話。

到了第三天晌午，走了一圈的連勝仍舊空手而歸。此時的他，精神開始有些恍惚，氣力也有所不支。知道大限將至，自己先有了放棄的意思，坐在那裏，神情落寞，有萬事隨它去的悲壯和淒涼。

冷雲峰回來見狀，上前摸了下連勝的脈，搖了下頭。無奈之餘，他歎息道：“脈氣將散。今天再找不到救你性命的老參，明天神仙也難救了。罷了，你且隨我一起再趟趟山吧。實話對你說，這裏山勢特殊，諸峰圍繞，地氣厚重，當有結穴處，應該育有一苗[3]奇貨。隻是我趟了好多天了，一直未見其蹤影。你若能有幸找到，自會救下你性命。”說完，先行走去。

連勝搖頭道：“您老人家都找不到，我又哪裏尋去。”可見冷雲峰去了，獨自留下來不是個事，隻好用索羅棍支撐著站了起來，硬著頭皮勉強跟了上去。

走出數裏，二人已是到了對麵的山坡上。這邊更是古樹參天，怪藤纏繞，枝繁葉厚，遮天蔽日，是一人跡罕至之處。

連勝扶著一棵大樹喘息之時，見旁邊有一深溝，過人高的草叢中，露出了一塊衣角，似乎有人倒臥在那裏。

“冷把頭，這……這裏有人！”連勝驚呼道。

走在前麵的冷雲峰聞聲，轉身看時，臉色一變，忙說道：“你站在那裏勿動，我下去看看。”說話間，身形下探，以索羅棍支撐著，朝深溝裏快速下滑，動作利索，實在不像他這一把年紀所能做出的，看得連勝嘖嘖稀奇。

不多時，冷雲峰一臉凝重地上來了，說道：“有三具屍體，已死了多日了。旁邊扔有槍械，不像是普通的走山人。他們到這深山老林裏尋找什麼？並且死相奇特，沒有任何外傷，也不像是餓死的，倒像是因恐懼過度嚇死的。老林子裏，什麼事都能遇上的。”

“可是一夥打圍的獵人？走麻達山了，困死在這裏了？”連勝說道。

冷雲峰搖頭道：“兩支軍用步槍，一支短槍。沒有發現子彈，應該是遇到了什麼事，彈藥耗盡而避到這裏來的。普通的獵戶，哪裏會有如此過硬的武器？而且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他們身份的東西，這是一夥特殊的武裝人員。”

冷雲峰抬頭朝遠方望了望，說道：“這裏距離天池有三十多裏路，這夥人有可能是從天池那邊過來的。來這一帶，想找什麼？”冷雲峰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來。

“算了，我們走吧。長白山的老林子裏，古往今來，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性命。”冷雲峰說著話，向前麵走去。

“唉！再尋不著救命的老參，我也會和那些人一樣，成了這林子裏的死倒了。”連勝心中一歎，愈來愈感氣竭力弱。然而求生的欲望，仍舊支撐著他。

此時，走在前麵的冷雲峰停下了腳步，未回頭，隻是冷聲問道：“連勝，你是怎麼走到這裏來的？”

後麵的連勝應道：“我一心想挖到一支大貨，索性就往深山裏走，於是就麻達山了。也不知怎麼就轉到了這裏來。若不是遇到冷把頭，即使我沒有從樹上摔下來，怕也是走不出去的。”

冷雲峰聽了，未應聲，繼續朝前麵走去。

連勝跟在冷把頭的後麵，愈感氣力不支，走路已是有些打晃了，還是未見到一片人參葉子，不免心灰意冷。走走歇歇，恍惚之間，心中已是接近絕望了。

前麵的冷雲峰，邊走邊失望地說道：“天色漸暗了，今天再不開眼[4]，隻能回去了。明天早上，你怕是醒不來了。非我不救你，是長白山山神要收了你。”

“我闖關東，將一個大清朝都闖黃攤子了。現在死了，也值個了。”連勝苦笑道。他感覺疲倦至極，便扶了一棵椴樹，倚靠著，停下來喘氣。

一股子悲涼、淒楚湧上心頭。萬般的無奈和無助之下，竟然令連勝心中忽地一空。接著便坦然起來，他不想再麻煩這位已經續了自己三天命的人了。既然是長白山山神想收了自己，那就隨他去吧。

望著樹梢上空的雲朵，想起了在山東老家的父母兄妹，連勝感覺到了一絲愧疚，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就要死了，何必自己哭自己呢！”連勝低下頭，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淚水。他打定主意，不再走了，就坐在這棵椴樹下，等待生命的最終時刻。

腳的前麵，似乎有種熟悉的植物，無風自動，引起了連勝的注意。

連勝忽地精神一振，繼而有氣無力地不由自主喊山[5]道：“棒槌！”

這是一支奇怪的人參，莖粗葉厚，甚至有兩片葉子隱泛淡紅之色。

走在前麵的冷把頭聞之一怔，倒也接山[6]道：“幾匹葉？”

連勝應道：“兩匹葉！”

冷把頭轉身走了過來。

連勝歎息道：“可惜了，是支二甲子。”

冷把頭近前看時，先是一怔，訝道：“這地方我趟了三四遍了，怎麼就未發現它？”接著說道：“莫要輕看它。莖粗葉大，長成這般氣勢的，必是一支轉胎的老參了。”

冷把頭又四下裏觀察了一番，說道：“這裏應該就是那處結穴地了。隻是早晚霧氣濃厚，掩去了一些氣息。所以這些天來趟了幾次，也沒有發現這支參。走山多年，竟也能在此地走眼，而意外地被你一眼定了去。看來，這支參是與你有緣的。你且抬出來吧。”

“真的能是一支轉胎的老參嗎？”連勝希望大增，氣力一振，忙從自己的背包內尋出了紅繩拴於參莖上，複取了鹿骨針趴在地上仔細地分土起參。

冷把頭在旁邊看他這一番操作，暗裏點了點頭。

待露出了參莖下寸長的“馬牙蘆”時，冷把頭眼中閃現出了一絲驚喜，訝道：“果然是一苗奇貨！”然後蹲下身來，幫助連勝一道起參。

沿參蘆下探，在蘆根處，參體呈現，雖是紋深溝密，竟是一個圓形的疙瘩參體。

“原來是顆土豆子！”連勝不免大失所望，沒了興致。完全不是他曾見到過的老山參所具備的模樣。

冷把頭卻眼放光亮，掩不住驚喜道：“罕見的疙瘩體！這是一支長於地穴上的三百年以上的‘地丹參’，堪稱地寶。野山參有地精、土精之名，多因此類參之故。道家謂之‘皺麵還丹’，因為它是一種天生地長的天然丹藥啊！好個連勝！你隨我初次趟山，就能發現一苗奇貨中的地丹，果是與人參有緣，與我參幫有緣！”

“三百年了！能救我命了！不過……”連勝驚喜若狂，卻又呈現出一種猶豫來。

這支“土豆參”全形出土。再看時，三蘆齊全，長尺餘，且是典型的“雁脖蘆”，五形皆備，參體竟如孩童的拳頭般大小，一米多長的皮條須一枝獨秀，上麵數條細須上布滿了豆粒大小的珍珠點。

冷把頭見了，點頭讚歎道：“這是一苗奇貨中的極上之品，幾乎接近靈參了。”

連勝還不清楚冷把頭為何將人參分為奇貨和靈參，但是感覺他對這支“土豆參”有著極大的興趣。是了，這些天來，對方一直守在這片老林子裏，目的不就是為了找到這支“土豆參”嗎？有經驗的參把頭，通過觀山景、望草頭[7]，能預知和觀察到哪片山林會出什麼樣的人參。隻是冷把頭所說此參生長在什麼地穴上，倒是令連勝有些懵懂。

“冷把頭，你來這裏，應該就是為了尋找這支土豆參吧。它應該是屬於你的，我再另尋一支老參就是了。”連勝試探道。這支“土豆參”出土後，他感覺到了對方的異樣變化。

冷把頭聽了，未置可否。在沉默了片刻之後，他抬頭望了連勝一眼，淡然道：“你小看我了，靈參我都可以采到，何況一苗奇貨。此地丹雖然罕遇，但是你發現的，自然歸你所有。參幫中的千年規矩，一起走山的人，除了采到的土貨，大家可以平分外，但凡靈奇之貨，都是與之有緣的人才能發現，隻能獨歸發現者，其他人不可染指。我也可以明白地告訴你，若是我先發現的這支地丹，還真是舍不得送你，即使是救你的命。”

“冷把頭是說，這支土豆參真的歸我了？”連勝聞之一喜。

“當然。這是參幫千年不變的規矩。”冷把頭應道。

“那我就將它送到營口的山貨莊[8]，尋到識參的老客高價賣掉，然後風光體麵地回山東老家去。”連勝興奮地說道。

冷把頭聽了，搖了下頭，說道：“即使這支地丹送到營口，經你之手，最多也僅能賣到百兩黃金而已。”

“百兩黃金！這麼多！”連勝驚喜道。

冷把頭哼了一聲道：“年輕人還是短些見識。這支地丹是種地寶，堪稱奇貨中的極品。如果送到另外一個地方，價錢提高十倍甚至於百倍不止。隻是那個地方，普通人是找不到的。”

“此地丹剛出土，效力最洪。且回去洗去泥土，竹刀切片，緩緩服食下，足可保你性命了，並且還有你不知道的諸般好處。”冷把頭隨後說道。

“如此寶貝，吃掉真是可惜了。”連勝仍在猶豫。

“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留下人參又有何用？你可是如世人一般的愚頑。真正的人參，對於世人來說，保命醫病是第一要務。身體健康了，才可能去享受其他的好處。凡我參幫之人，但凡采到第一株靈奇之貨，大多要自己服食掉。以此強身壯體，祛病延年。並且同氣相感，利於走山尋參。現在最主要的是，你是需要這支地丹救命的。走山之人采到寶參大貨，那是遇到與之有緣之人了。有緣之人以此獲財，有福之人方能享受到。我找了它數天，卻意外被你所得。天授不取，將反受其咎。”冷把頭語氣嚴肅地說道。

“那好吧，我吃了這支土豆參就是。”連勝忙說道。他也是感覺到內裏氣力有所不濟，明白眼下活命才是第一的。

“這就對了。”冷把頭點頭道，“你服食了這支地丹，不僅可以救你性命，還能讓你的命運從此改變。你不是想加入參幫嗎？這支地丹，足以令你有資格入我參幫，甚至拜我為師了。”冷把頭說道。

“真的？”連勝興奮之餘，不失時機，忙跪倒在地，朝冷把頭拜了三拜道：“師父，我給您老人家磕頭了。”

冷把頭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說道：“也罷，我剛才既已出此言，那就收了你吧。至於參幫的規矩及參幫的事情，以後會有人與你細說。現在回去，將這支地丹服食了。但凡靈奇之貨，在出土的當天服食，於醫病的效果上，可得十足的效力。”

帳篷前，火堆旁，連勝依冷把頭吩咐，正身端坐。冷把頭則持了一竹刀，於一石片上將那支地丹參切成薄片。第一片令連勝於舌下含服，而後再緩緩服下剩餘的。並告訴他，這一晚上都不要說話，靜坐閉目以養，免得泄氣。

冷把頭切完了地丹參，將盛了參片的石片放於連勝麵前，然後鄭重其事地說道：“你與這支地丹有緣，更是有福能享受它的。此奇貨生長了數百年，當是為救你命而生，為通你運而長，故而福緣並授予你。你與人參，與參幫的緣分，就此結下了。明天早上，你就隨我走吧。”

連勝驚喜之餘，知道不能說話，忙點了點頭。

那參片入口甘甜、微澀，略帶土腥氣。嚼之參汁溢口，甘味愈厚。

隨著地丹參參片的不斷服下，連勝隱隱感覺體內有一絲神奇的力量在萌發、在生長、在壯大。腹內氣機偶然一動，一種細微的奇妙感覺，若一縷輕煙，環繞臟腑間，如風拂柳，又似微波蕩漾，綿綿不絕。舒暢之感，遊走上下，漫及內外，酥遍全身。先前臟腑間的那般隱痛，漸消漸遠，以至無蹤。氣力漸複。

腦中忽而一顫，似氣機引動了某種神機……

恍惚間，連勝感覺行走在林木間，滿眼翠綠，溪水潺潺，聽得到鳥鳴，聞得到花香。周圍更是一大片紅彤彤的野山參籽，盡是五品葉[9]、六品葉的老參。

連勝笑嗬嗬地站在山參堆裏，正想著怎麼起參的事。一抬頭，對麵的山坡上，漫山遍野地，全是野山參。一團團的紅色參籽迎風搖曳，嘩嘩作響……

“真是發財了！”連勝歡喜不盡，竟自笑醒過來。麵前火堆的火勢正旺，木柴被火燒得劈啪作響，火花亂迸。已是到了夜半時分。

現在的連勝，感覺全身充滿了力量，先前的不適一掃而空。興奮之餘，他想要站起來……

“待坐到天明再說，也可到帳篷裏躺著去。大動搖氣，說話泄氣。”對麵，傳來了冷雲峰警示的聲音。

連勝聽了，隻好又坐在那裏，靜靜地感受著地丹參在體內所散發流布的神奇力量……

不知過了幾時，隱聽得冷雲峰說道：“天見亮了，你現在可以站起來活動下筋骨，通暢下氣血了。且守在這裏，勿遠去，太陽出來之後再說話。”說完，持了那根索羅藤棍，徑自步入林間去了。

其實在連勝發現那支地丹參的時候，就感覺到冷雲峰眼中呈現出的一絲失望之色。與這支奇參失之交臂，對任何一名放山人來說，都是會感到遺憾和失落的。雖然自己也有意將此地丹參送於冷雲峰，但是對方仍然遵守著參幫的規矩。參幫之人，但凡發現靈奇之貨，隻能歸發現者所有。並且最為重要的是，自己是要靠這支土豆參救命的，否則還真有心將此地丹參送給對方，以謝救命之恩，即使有所不舍。

此時的連勝，感覺小腹內有一股暖流，在烘熱著身體。先前有過的那種氣浪翻滾、血脈澎湃的激蕩感，正逐漸消失，一切都在快速的恢複中。那支地丹參的神奇作用，大大超出了連勝的預想。他已經知道，自己服用的，就是長白山傳說中的那類可救人性命的寶參。

連勝慢慢站了起來，驚訝的是，整整坐了一晚上，腿腳竟然未感覺到麻木，這在以前可是做不到的事情。圍繞著火堆走了走，他愈發感覺神清氣爽。

連勝感覺口幹，雖是不渴，也想找口水來滋潤下喉嚨。於是在師父的包裹裏尋了水囊飲了一口。包裹中另有一個被紅布裹著的物件，露出一角黃色的銅體來。

連勝不經意地拾起來，感覺壓手，挺沉實的。去了紅布，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塊銅牌。正麵鑄有“官參局”三個字。翻過來再看，背麵鑄有一“巡”字。

“咦！哪裏是銅牌，是一塊金牌啊！”連勝用手捏拭了一下，恍然驚悟道。他以前在金礦上也待過半年，不堪其苦跑掉了，但還是能辨識出金子的。

“官參局是個什麼玩意兒？”連勝驚訝道，“有個參字，應該是與人參有關的。師父哪裏尋了這塊金牌來？當是貴重得很。”他將金牌放回包裹中。

太陽升起，將溫暖的陽光一片片撒向樹林中，化成縷縷光輝，從枝葉的縫隙間斜射下來。連勝望著東方太陽升起處，感慨萬千。他知道，自己獲得了重生，同時還獲得了一個新的命運轉機。

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沉浸在幸福之中的連勝，張開雙臂，閉上了雙眼，他要熱情地擁抱這個令他獲得新生的世界。活著，真的是那麼的美好……

忽然間，連勝的腦中浮現出了一幅清晰的景象：一片樹林中，一棵椴樹下，一支莖葉分明的人參，靜靜地生長在那裏。

“咦？！”連勝一怔之下，猛然睜開了眼睛。周圍一切如舊。

腦中忽然間跳出的那林木中的景象，在他從樹上墜落下來，偶然清醒的時候，曾經模糊地出現過一次。而這次則清晰地呈現出來，並且看到了一支人參生長在其中。

連勝疑惑之餘，揉了揉頭部，他以為自己的腦袋摔出了毛病。不過，還是下意識地又閉上雙眼，因為他想看到那支人參。

在閉目靜感的過程中，那種景象又出現了，而且林木間的幾棵樹似乎在哪兒見過，有種熟悉的感覺，尤其是一棵斷木半空搭在另一棵樹的枝丫上。是的，前幾天曾走過那裏，距離不遠，而且就在東南方向。

連勝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好奇之心，朝那邊走去。

一棵椴樹下，果然有一支三品葉的人參生長在那裏，和剛才幻境中見到的一樣。

“是一支燈台子。”連勝沒有動這支小參，慢慢退了回來。

往火堆裏又添了幾塊木柴，連勝蹲在那裏陷入了沉思：實在是太奇妙了，自己竟然在腦海中看到了周圍樹林中的人參。是從樹上跌落時摔出的毛病，還是那支土豆參激發出的能力？師父也說過，參幫之人第一次發現的靈奇之貨，都要自己服食吃掉，除了強身健體，醫病救命外，還有一種重要的特殊功能，就是令自己有一種與人參同氣相感的效果，能發現人參所在。不過，效果也過於明顯了吧，一下子就能令自己發現那支人參？師父也必是服過靈奇之貨的，甚至還有可能服食過那種更為神奇的靈參，他應該也能發現這支人參的。或是不屑於采它吧？畢竟是一支燈台子小參。參幫服食過靈奇之貨的人，都會有這種本事嗎？不對，如果有這種本事，那支土豆參早就被師父發現了，哪裏還會有我的份？我這種發現人參的本事，應該是從樹上跌落時摔出來的能力。畢竟在當時出現過一次，隻是當時的景象模糊，沒有發現人參。而現在看得很清楚，應該是土豆參將這種能力加強了。這件事實在是太奇怪了，搞不準以後還會不會出現，暫且不和師父說吧。

連勝坐在那裏，又閉目感覺了一會兒，倒是能在腦海中看到周圍樹林中的部分景象，但是沒有再發現人參。

“應該還是摔出來的毛病。”連勝茫然地搖了搖頭。

* * *

注釋：

[1]二甲子：兩個枝杈的人參，又稱二品葉、轉胎參、開山鑰匙。

[2]三花子：三個枝杈的人參，又稱三品葉、三批葉、三匹葉。

[3]人參的量詞根據品級有所區分，仙品參為“尊”，靈參為“株”，奇參為“苗”，土參為“支”。不作區分時，統稱“支”。

[4]開眼：原指放山時第一次發現人參。後凡發現人參，都叫開眼。發現寶參，叫開天眼。

[5]喊山：放山時發現人參，要喊“棒槌”，以此定山。

[6]接山：把頭或其他人答話“什麼貨？”或“幾品葉？”

[7]觀山景、望草頭：觀察山勢及草木的生長態勢，判斷哪裏能生長出人參。

[8]山貨莊：收人參及其他山貨的商鋪，也叫山貨棧。

[9]五品葉：五個枝杈的人參，又稱五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