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後,母親難得發了火,叫魏瑾跪在正廳裏。
雖然,不忘讓丫鬟給她底下塞了個金絲攢軟蒲團。
“你這孩子,如此莽撞!”她喝了半杯茶,眉頭緊皺,似乎不忍看,“瑾兒,別怪為娘責罰,換你爹爹可就不隻是罰跪了!你怎麼能當著那些賓客的麵兒抖落自家的私事?你這不是打你爹爹的臉嗎!”
“為娘不是教過你嗎,咱們魏府啊,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要一時意氣,倒教你父親難堪。”
魏瑾不管不顧,踉蹌著爬起來,又撲在她懷裏“嚶嚶”地哭了。
我隻冷眼看著,看著我的親娘隻字不提我受辱。
母親似乎終於想到了旁側的我,神色晦暗。
“盈盈,無論你以前做過什麼,魏家都可以不追究,身為魏府千金,日後務必注意言行,不要做出令家族蒙羞的事情。”
她的眼神、言語,如同跗骨的冰刃,沿著四肢百骸毫不留情的刮著,教我體會比霜雪更深更痛的寒意。
“回母親,女兒知道了,”我矮身行禮,“定會謹言慎行,將家族名聲擺在第一位。”
隨便尋了個理由離開時,我聽見身後傳來壓低的啜泣聲,魏瑾委委屈屈地說:“娘親,爹爹不會公開瑾兒的身份吧?瑾兒不想離開您!”
“傻丫頭,胡思亂想什麼,”母親的聲音寵溺,隨著風漸漸淡遠,“無論發生什麼,你都是爹娘最疼愛的女兒。”
她們倒是母女情深。
終是我不配了。
祁正找到我的時候,我正坐在湖畔邊的假山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扔魚食。
他一路風塵仆仆而來:“湖邊風大,你怎麼在這裏?”
我垂了垂眼沒說話,似乎被寒意浸泡了太久,已經趨於麻木了。
不痛了。
“你放心,塵埃落定了,隻是這些事你為何不同我說?”
“同你說什麼?說在街上遇見了養父,他罵我賤種,要把我送回錢府?還是同你說錢三少如何鞭打我?”想到正母親摟在懷裏哄的魏琪,我的眼眶逐漸有些濕潤,聲音也帶了哽咽,“何況祈公子也並沒有將身份說明,互相隱瞞,盈盈不算沒有誠意!”
“噗嗤。”
祁正竟笑出了聲。
“小狼這是惱了?”祁正將大氅脫下,自然而然地替我攏上,眼裏帶著促狹,“那你倒說說,我是什麼身份?”
我冷哼一聲:“聽說鎮南王世子半年前帶兵出征戰死沙場,至今屍骨都未尋回啊!”
“他可沒死,那一仗險些因為軍糧供應不足而敗,他正奉命追查呢,”他帶了幾分寵溺,順著我說,“怎麼看出來的呢?”
“今年天絲鍛產量尤其低,更別說繡了花樣的,我查了賬冊,年初上貢的裏麵,就有一匹月白色繡翠竹的,而鎮南王素來愛竹。”
“你熟背邊境地圖,對官場政黨了如指掌,隱藏身份,大概也是為了查官商相護的事。”
“況且你虎口的繭並不是商人該有的,更像是舞刀弄劍之人。”
一口氣說完,我仰著頭,挑釁地看向他。
“好一個心細如發的聰慧丫頭,”他衝我眨眨眼,“但是有一點不對。”
“哪裏?”
我的好勝心被激起來。
“愛竹的不是我爹,是我,”他緩緩開口,幽黑雙眸直勾勾地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我愛它堅韌不拔,以柔克剛。”
我突然覺得一陣臉熱。
這人誇竹子便誇,盯著我作什麼。
倒像是在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