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此時的眾人才發現剛才的碎瓷片，劃破了她的臉頰。

湘妃竹筆從她袖中滑落，筆杆裂紋裏滲出的血珠正順著地磚縫流向蕭銜靴底。

“把這瘋婦拖去柴房！”

蕭銜暴喝起身，卻踩到滾落的蟹鉗踉蹌半步，腰間的佩玉撞到案角，裏麵清晰的出現了一個‘晴’字。

“哈哈哈哈。”

林念放聲大笑，將染血的帕子扔在葉晴兒的臉上，一字一句的說道：“妹妹可知，侯爺這塊玉本該刻著'念'字？”

“拖下去！”

夜色幽靜，處理過傷口的林念，握著湘妃竹筆在書畫上勾描紙鳶。

忽然筆鋒不受控地戰栗，畫中放風箏的南南眼裏竟滲出墨淚，耳畔恍惚響起童聲嗚咽：“阿娘為什麼不要南南。”

“啪！"”

瓦片碎裂聲驚破幻象，林念大口大口的喘息。

燭火晃了晃，她推開菱花格窗，卻見庭院空無一人。

湘妃竹筆突然在筆架上顫動，震得青玉鎮紙‘哢嗒’作響。

“蕭銜！”

她脫口喊出這個名字時，眼前突然浮現金鑾殿景象。

朱紅廊柱下，蕭銜正與兵部尚書耳語，蟒袍袖口隱約露出半截密信。畫麵一閃又變成刑部大牢，戴著鐐銬的言官嘶吼：“勇冠侯私吞軍餉。”

筆架轟然傾倒，幻象如潮水退去。

“莫非這筆真能通靈？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感應？”

她蘸著茶水在案上寫‘蕭’字，水痕竟自動蔓延成北境地圖。當指尖觸及標注‘赤水關’的位置時，刺骨寒意突然竄上脊背。

二更梆子敲響時，她終於摸到關竅。白日所繪《百官朝賀圖》中，蕭銜衣擺處無意點染的墨漬，此刻正化作黑霧籠罩整幅畫卷。霧中傳來廝殺聲，竟是三年前秦仕安出征那日的戰鼓。

“原來朝堂風波早入畫中。”

她扯碎畫紙投入炭盆，看著火星吞噬蕭銜的麵容：“明日該去問問是誰買走那幅畫，又是誰給了那麼多銀兩？到底是什麼來頭？”

湘妃竹筆在灰燼中滾了半圈，筆尖殘留的朱砂在磚地上拖出血色長痕。

“娘親。”

南南軟糯的聲音打破了林念的沉思，她快速收起桌子上的筆墨紙硯，確定不會有人看出來後，這才笑著回頭。

“南南來了。”

林念上前迎接了幾步，蹲在南南的麵前，鼻尖都是小娃娃身上的奶香味，她的心裏格外的安心。

“南南，阿娘問你，你今日為什麼說是阿娘教你的？”

雖然自己被禁足，但南南還能來看自己，說明蕭銜默許了。

林念看著蕭家姐弟對南南的溺愛，她必須把南南教回來。

坐在她膝上的南南，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林念反問道：“娘親生氣了嗎？”

這話問的林念實在是不應該說些什麼，不過到底是自己親生的。

她長歎一口氣，認真的說道：“南南，首先不管誰告訴你哪樣能治病，你不能胡亂動手，其次，娘親並沒有告訴你，你為什麼要說娘親告訴你的？”

南南的小手圈著林念的脖子小臉上滿是委屈：“可是這是姑姑告訴我的呀！”

“她告訴我，我覺得對的就都可以做。”

“難道我剛那麼做不對嗎？”

林念有些語塞，南南還太小根本就分不清楚善惡，自己也剛回來，本來南南對自己就有抵觸的心裏，如果自己說的太深的話，恐怕她們兩著短暫的母女情分也是沒有了，

一想到這裏，林念的心裏就很不是滋味。

都是因為她，如果不是因為她缺失的這三年，南南也許不會變成這樣。

林念摸著南南的小腦袋，眼中情緒複雜。

“乖囡囡。”

“啊！”

林念低頭抱著孩子的瞬間，小家夥粉嫩嫩的臉頓時皺成了小包子，臉上皆是痛苦的神情。

“怎麼了？”

林念心裏一緊，蹲下身，輕輕的拉開南南的衣裳：“這是怎麼了？”

南南小小的身上密密麻麻的紅色細孔，一層疊加一層，看的林念整個人都在抖，拿著南南衣裳的手，更是顫抖個不停。

她找來藥膏，好半天才止住眼淚，卻怎麼都控製不了指尖的顫抖：“南南，你告訴娘親，這到底是怎麼弄的？”

南南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但又想到什麼又抿著嘴果斷的搖了搖頭。

林念長舒一口氣，頂著心疼給南南上完藥後，就哄著她睡了。

看著南南熟悉的麵孔，林念心中殺意在不斷的增加，一個計劃在心中悄然形成。

翌日清晨，陽光正好，蕭府西廂房內。

“姨娘，這針。要紮這麼深嗎？”

南南攥著繡繃的小手直打顫，針尖在素絹上洇出歪扭的梅枝。

葉晴兒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掐住孩子後頸，手下不斷地用力：“你娘當年勾引侯爺時，可比這針紮得深多了。”

“啊——”

銀針刺破皮膚的疼痛感，讓南南瞬間叫出了聲，下一秒就被死死捂住嘴。

“你記住，你現在受的每一分苦，流的每一滴血，都是在替你娘還債。”

“要恨你就恨你那個該死的娘親吧，要不是她你也不用受苦了。”

葉晴兒湊近南南耳畔，簪頭垂下的紅瑪瑙掃過她淚濕的臉：“若敢說出去，你會滿臉張麻子，會變成醜八怪，也會跟你娘親一樣變成被萬人嫌棄的臭乞丐。”

南南盯著繡繃上暈開的血漬，想起昨夜娘親為她塗藥時顫抖的指尖。她死死咬住唇肉，把嗚咽吞進肚子，眼睛濕潤不敢出聲。

隻要她忍住所有的東西，娘親就能少一份擔心。

卻不知窗外銀杏樹下站著的林念早就看透一切，心被絞成碎片。

入夜，林念倚著冰裂紋窗欞，月光將她的影子折成兩段。

白日裏南南強顏歡笑的模樣揮之不去，那孩子端著茶盞時，袖口露出的青紫針眼毒蛇噬咬著她的心。

被紮針最為狠毒，表麵看不出任何破綻，實則痛徹心扉。

這口氣，她絕對不會輕易咽下去的！

林念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裏的恨意，不斷的告訴自己要冷靜。

她一定要好好計劃一下，絕對不能輕易放過葉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