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府。
禦醫們束手無策。
辭遠卻十分坦然。
他有病。
先天頑疾,必死之症,就連醫神廬的醫仙都束手無策。
八年前,柳如妍的娘親請來醫仙為他治病。
醫仙長籲短歎。
“我這藥丹隻能幫你續命,可無法幫你根治,十八歲那年你必死無疑。”
辭遠求著醫仙幫他保密。
所有人都以為他恢複如初,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生命已經走向倒數。
十歲,正是鮮花般的年紀。
柳如妍勃勃生機如旭日初陽,他卻腐爛凋零在陰暗裏發臭。
痛苦啃噬他的身體,折磨他的精神,纏繞他的內心。
他在驚濤駭浪中沉浮,唯一的慰籍是名為柳如妍的光。
“辭遠,我好想你,等我打完了仗,就回去看你。”
看著柳如妍從邊關寄來的信,辭遠心想,是時候和柳如妍告別了。
從那年起,他開始故意冷落柳如妍。
她發來的信,他故意不回。
她送來的禮物,他棄若敝履。
為了讓柳如妍死心,他甚至故意請來戲憐,在皇子府內日夜唱戲,還讓人傳出流言,說他和戲憐不清不楚。
可柳如妍實在是太愛他了。
哪怕辭遠故意冷落她,柳如妍非但沒有任何的退縮,反倒對他更加關心寵愛。
柳如妍不止一次拉住他的手,眼眸燦若星辰。
“辭遠,等你成年,我們就完婚。”
柳如妍不知道,辭遠娶不了她了。
他無法想象,真到了那一天,滿心歡喜的如妍姐姐在大婚當天看到他屍體時,該會是怎樣的悲痛欲絕。
每當想到那個畫麵,辭遠就痛徹心扉,夜不能寐。
譚芸就在這個時候走進他的視野。
他挑中了譚芸,決心演一出戲。
那天,他第一次帶著譚芸,來到柳如妍的麵前,大聲告訴她自己對譚芸的喜歡。
那是他第一次從柳如妍臉上,看到悲痛。
那個無所不能,什麼事情都不會把她擊倒的如妍姐姐,慌亂得像一個無助的孩童。
她默默流淚,她苦苦哀求。
他的心在滴血。
可為了讓柳如妍死心,為了讓她能夠忘記他,離開他,辭遠隻能強迫自己狠著心,做更過分的事情。
那年大雪。
北境傳來噩耗,柳家滿門皆戰死,僅剩柳如妍一人。
洛陽滿城素裹,悲哭慟天。
柳父柳母生前待他極好,得知噩耗,他淚如雨下。
卻因悲傷欲絕,引發傷病,差點沒了半條命。
柳如妍深夜闖進他的皇子府,質問他。
“今日,你為何不來?”
辭遠本可將實情說出,卻笑道:
“今天我和譚芸外出騎馬,沒時間過去哀悼。”
他目睹少女的淚在臉上結成冰,那雙熾熱的眼,一點一點凝固如死寂。
那一夜,他淚如雨下,滿腔孤苦卻無人說。
待到天亮,他衝自己輕聲道:
“加油,辭遠,你很快就要失去她了。”
虞帝聞訊趕來。
看著麵色蒼白的兒子,高高在上的帝王眼含淚光。
“你這又是何苦呢?”
辭遠在笑。
“爹爹......如妍姐姐終於要......離開我了......”
他笑得淒冷哀絕,眼淚止不住的從他眼中湧出。
“她......把我送給她的書信都......燒了。”
“她還把柳家的祖宅給賣了......”
“她......不要我了......”
情到深處,他又吐出黑色的血。
虞帝神色複雜。
“三日後,便會有使團出使西夏,到時候她就會離開。”
辭遠輕聲道:
“爹爹,我想成婚。”
辭遠早就知道,那天不會有新娘。
他想給自己舉辦一場婚禮,補全即將死去的人生。
虞帝長歎一聲。
“好。”
待虞帝走後,辭遠支撐著自己起來,趁著還有時間,他想再去柳府。
多看柳如妍一眼。
哪怕隻有一眼。
譚芸在門外候著,見辭遠出來,她上前攙扶。
卻被辭遠冷冷推開。
“滾。”
他和譚芸每次隻是演戲,如今柳如妍已經徹底對他失望,這戲自然不必再演下去。
他和譚芸清清白白。
譚芸眼中的陰狠怨毒越發肆意。
可她藏得很好,默默告退。
辭遠又回到柳家。
他在等,等柳如妍回來。
他想。
等柳如妍回來看到他,肯定會衝他甩臉色,和他鬥鬥嘴,甚至將他轟出門去。
他的嘴角揚起溫和的笑意,甚至有些期待。
他等啊等。
可終究沒有等到柳如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