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今天，柳如妍起了個大早。

她要去城外為爹娘掃墓。

大雪傾盆，壓彎了竹身，爹娘音容笑貌，猶在眼前。

衣冠塚前，柳如妍紅了眼眶，百感交集。

她從小和爹娘從江南鄉村遷來洛陽，剛到洛陽時，她瘦弱自卑，是紈絝子弟欺負的對象，是別人口中的鄉巴佬。

她不服，和別人拚凶鬥狠，可每次都被打的渾身是傷。

每次娘親都一邊為她上藥，一邊買來她最愛吃的燒鵝。

“我家如妍不是廢物，我家如妍是最棒的，將來還要當大將軍哩。”

如果說娘親的愛是溫柔的水，那麼爹爹就是一兩無束的風。

從她記事起，爹爹就沒個正形，整天不是遛雞逗狗，就是勾欄聽曲。

和她說的最多的話，就是讓她不要和別人打架。

“別人罵你，你就忍著唄，能掉塊肉？這年頭別和別人犯衝，遇事別第一個上，將眾人護至身前，好好活著才是真。”

“慫？慫怎麼了？別看你爹我整天唯唯諾諾跟怵頭龜似的，不知過的有多安逸。”

她一直瞧不起這個爹爹。

然而那年異族犯境。

十萬鐵騎兵鋒直指洛陽，滿朝文武皆言降，唯有爹爹挺身而出。

大虞一萬步卒硬撼異族十萬鐵騎，鏖戰十個月，最終力挫異族，將異族趕出關外。

可爹爹，卻屍骨無存。

隻留下往日衣冠。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北拒異族而死，是爹娘給她上的最後一課。

她一揖到底。

抬身時，眼眸已然尖銳。

隻見周圍不知何時出現了許多黑衣人。

他們批甲持利，儼然將柳如妍團團包圍。

這次她帶了刀。

“什麼人？”

黑衣人沒有回答，而是亮起明晃晃的寒刀，向她殺來。

柳如妍身手不凡，麵對數百人的圍殺，依舊遊刃有餘。

直到這群黑衣人拉弓射箭。

那是北境異族特有的馬弓，勢大力沉。

銳利的箭矢穿透她的身體，上麵有毒。

她踉蹌倒地，渾身是血。

隻見一道身影從黑衣人中走來。

“柳將軍，原來你也會敗？”

譚芸得意洋洋。

周圍黑衣人無不對她態度謙卑。

“你是異族的奸細！”

柳如妍咬牙切齒。

譚芸一腳踩在柳如妍的臉上，用力的碾。

“柳將軍，你的拳頭可真硬啊，我的骨頭都快被你給打碎了......”

黑衣人將柳如妍從地上拽起來，兩把劍穿透她的雙臂，將她釘在樹上。

譚芸抄起狼牙棒，一下又一下地擊打著。

衣冠塚前，大雪漫天，悶哼不絕。

鮮血在柳如妍腳下凝結成冰。

直到柳如妍沒了聲息，譚芸方才住手。

黑衣人遞來劍。

卻被譚芸推開。

“這麼殺了她，太便宜她了，給北境異族發信，我給他們準備了一份厚禮。”

譚芸看了眼奄奄一息的柳如妍，冷冷道：

“將她關去地牢，好生看押，三日後跟隨使團離開。”

辭遠來到柳家。

卻沒見到柳如妍。

他漫不經心地問道。

“她人呢？”

管家如實稟報。

“小姐早上出去，現在還沒回來。”

辭遠便在柳府內隨便轉轉，等她回來。

他問道：

“府內的家具呢？”

管家應答。

“全賣了。”

辭遠點頭。

“賣得好，我和譚芸大婚，豈能用這些舊東西？全得換新的。”

管家欲言又止。

不知不覺，辭遠走到柳如妍的廂房，他推門進去，看著裏麵熟悉的陳設，一時不由得有些失神。

柳如妍常年在外，他經常來柳家走動。

這裏的一草一木，他甚至比柳如妍還要熟悉。

他徑直朝角落走去，看著空空如也的木櫃，不由得一愣。

“這裏的箱子呢？也丟了？”

他轉身看向管家，雖然極力維持平靜，可聲音卻止不住的發抖。

管家低頭。

“燒了。”

“燒了？”

見辭遠似乎沒有理解自己的話，管家解釋道：

“小姐回來後，就把那箱子裏的物件，一件一件燒了個精光。”

辭遠看到火盆裏的殘渣，渾身一顫，差點摔倒。

強烈的窒息感將他籠罩，他的麵色蒼白。

“不可能......”

他低聲道，搖搖晃晃地朝外麵走去，走到門口卻撞見先前買宅子的富豪去而複返。

富豪衝管家道。

“不好意思，錢款我已經結清，柳將軍房契還沒給我，你看......”

辭遠再也堅持不住，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那血，是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