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辛者庫的饑寒交迫讓我忘掉了許多回憶。
可流螢說大恒山的茅草屋。
我倒是想起了很多事情。
我想起了那個冰天雪地的冬天。
我背著藥簍子,一路停停走走,咬著牙將埋在雪中隻剩半條命的裴景瑜帶回了家。
那張臉,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我與流螢出生時。
曾有雲遊四方的僧人預言,我與妹妹流螢一人是祥瑞鳳命,而另一人則是怨鬼轉世。
我從小比流螢聰慧,族人都將我視作有鳳命之人,處處優待。
流螢對我恨之入骨。
因而設法將我騙去青樓,
想親手毀了我,
成為若不是眼前之人出手相救,恐怕我早早就墮落煙花之地。
「小姑娘,當今世道太平清明,女子也有立足之處,何苦選這最無回頭路的一條?喏,這玉佩贈予你,若是缺錢便當了去渡難關吧。」
那塊玉佩我時時刻刻藏於內袋,視若珍寶。
如今陰差陽錯,得以報恩,我定然傾盡所有。
蠱毒陰狠,裴景瑜日夜掙紮痛苦,時而清醒,時而瘋魔。
發病時,他會傷害自己。
我不舍得將他捆住,便用自己的身體死死地束縛住他揮舞的四肢。
我寧可他傷害我,也不要他傷到自己。
他開始慢慢好起來。
偶爾會恢複某個微弱五感。
比如一日,他能說話時,便同我開起玩笑:「小姑娘,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怕是日後嫁不出去了。」
我在他手上一筆一畫寫道:「不打緊,沈淮,你若是好不了,我便一輩子都守著你。」
裴景瑜一愣,旋即道:「若我好了呢?」
「若你好了,就當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啊。」
那日青樓相見,裴景瑜氣宇軒昂,峨冠博帶,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甚至我心知沈淮這名字或許也是假的,但那又如何呢,我能夠再與他相遇,已是天大的緣分。
他笑開,揉了揉我的頭發,一把將我摟在懷裏,溫柔呢喃道:
「若你不嫌棄,我們成婚可好?待我好了,我定要帶你回我家裏,把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給你。」
我於是和沈淮成婚。
他身子漸有好轉。
我們甚至有了夫妻之實。
可就在我們以為日子會越過越好時,他的病情便開始山崩地裂般的惡化。
就在我與他都走投無路之時,有一個道士出現。
他指了指我胸口處,一摸胡子道:「老朽有一法子可救你夫君,可或許會讓你承受世間最可怕的痛楚,隻怕是......」
沒待他說完,我急忙點頭。
「若是能救回沈淮,我做什麼都願意。」
他要的,是我的七竅玲瓏心。
流螢帶著我回東宮後。
總是變著法子地虐待我。
可她不知道,連親手剜心我都經曆過,那些小打小鬧又算什麼?
那道士往我胸口處放了一塊木頭心,如約救活了裴景瑜。
他要醒的那日。
我興奮地下山為自己采買了一套體麵的新衣裳。
可我不知道的是,就在這天,流螢追到我家中,而與此同時,裴景瑜蘇醒了。
「小姑娘,是你救了我嗎?」
「......是我。」
流螢先我一步發現了尋找裴景恒的士兵,提前得知了他的身份,於是冒領了我的功勞,又不知為何,她竟讓裴景瑜堆她的身份深信不疑,對我恨之入骨。
一步遲,步步遲。
命運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