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祠堂咽氣那日,提前完成了和謝淵的約定。
五歲的女兒仍然每日為我描眉:“娘親的臉上青了許多。”
她不認得那是屍斑。
“我再給娘親塗些胭脂,娘親氣色好了,就能帶我出去了。”
她墊著腳取下祠堂供著的鎏金纏枝匣,那裏放著寧遠侯世子謝淵半年前親筆寫下的休書,和她不知從哪求的劣質胭脂。
她的小手一下一下在我臉上塗粉,祠堂外的銅鈴聲就在這時響起。
“世子說,既然夫人自願奉上藥引,冬至前便再取三碗血給雲姑娘入藥。”
明日便是冬至了,看來謝淵並不打算放過我。
女兒手足無措的跑出去開了門:“嬤嬤,娘親的手比外麵的冰雪還要冷,可以給我一個湯婆子嗎?”
嬤嬤的聲音更冷:“世子說了,什麼時候夫人肯跪下求他,什麼時候再給祠堂添炭火。”
“對了,今晚便是雲姑娘入侯府的好日子,你回去告訴夫人,敢出來搗亂,別怪世子無情。”
“明日我會來取血,能為雲姑娘治好病,夫人也算功德一件。”嬤嬤轉身離開,留下女兒在庭院內怔怔立了半晌。
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已經死了。
當晚,寧遠侯府紅綢漫天,鳴鐘禮炮十八響――
那是我當年嫁入侯府時,被克扣的正妻禮數。
1.
“娘親嘗嘗雪魄糕,吃過了,娘親的病就能好起來。”
女兒撬開我的嘴,掰開一小塊糕點,朝我嘴裏硬塞進去。
看我沒有反應,她掰開我的下巴,又合上,一下又一下,好像我還在咀嚼,一如她這些日子照顧我一樣。
上一次取血的時候,我便已經不行了,難為了五歲的女兒,不知從哪裏找來食物,每天喂我吃。
明明已經沒有實體,我卻感覺心口一陣一陣發疼。
她還不懂死亡的意義,要是她知道我再也不會回應她,又該怎麼辦呢?
“父親說,娘親以前生病了,就愛吃雪魄糕,隻要他拿雪魄糕給你,你就會笑得很開心。”
她喂我吃完一整塊雪魄糕,我的嘴裏鼓鼓囊囊,一口也咽不下去。
是啊,這是我生前最愛的糕點。
我和謝淵在城東竹記糕點鋪子相識,那天最後一籠雪魄糕,他讓給了我。
成婚之後,我們很快有了一個女兒,琴瑟和鳴,羨煞眾人。
哪怕我隻是染上了風寒,他也會急得不得了,叮囑下人為我煎藥,放下公事,為我買一籠糕點,親自陪在我身邊。
女兒天真的說:“我以後也要找一個很愛我的夫君。”
我摸摸她的頭發,彎起嘴角:“你才多大,知道什麼是愛。”
她奶聲奶氣,理直氣壯:“就像父親對母親一樣。”
像那個時候的謝淵對我一樣。
他曾是愛過我的,我知道。
他現在恨我入骨,我也知道。
“可是娘親怎麼還是不醒呢?”深夜,女兒睡醒了,從我冰冷的臂彎裏起身,給我掖好被角。
“我去找父親!”她披頭散發,朝祠堂外跑去。
我急得大喊:“阿阮,你不能出去,你父親會生氣的!”
可我的手穿過她的身體,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往新婚的院落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