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壽安堂內十分肅靜。
坐在上座的老夫人心煩意亂的拈著佛珠,抑製不住內心對沈霜容的怒意。
“太傅特意叫人把麟兒給送了回來,這臉都丟大發了!”她聲音尖利,打破了廳堂裏原本的安靜。
“現在外麵都在傳侯府教子無方,那不是打侯府的臉?!”
然而沈霜容一臉淡然,似乎事不關己。
麵對老夫人的訓話,一言未發。
“你倒是說話啊!”
老夫人氣得拿拐杖敲了敲地麵。
“你這主母真是當得威風八麵,卻連個孩子都教不好,如今丟了人,也有你的責任。”
她一掌拍在案幾上,一點麵子都不打算給,劈頭蓋臉給沈霜容一頓數落。
“我要你出銀子,在另起一座學館,請京中最有名望的先生來教麟兒!”
“這也都是你應該做的,這是你欠侯府的,誰叫你教不好他!如果你不這麼做你就是不孝!”
沈霜容冷笑一聲,仿佛聽到了這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祖母這話,霜容怕是無法從命了。”
她看了眼廳中眾人,眉眼依舊柔婉,卻冷得像是春水覆上寒霜。
“我一不是麟兒生母,二不是教養嬤嬤,三不是管賬的東主,卻要我出銀子蓋書院、請先生,老夫人這是要我一人養一府人?”
老夫人怒極反笑:“你如今是侯府主母,你責任最大,你不出誰出?”
沈霜容毫不顧忌直接拒絕:“侯府如今內務,賬冊,支出,全是由老夫人與侯爺安排,我若多言便是僭越,可一說起出銀子,就讓我來做?這倒真是讓人心寒。”
“你!”老夫人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沈霜容步步而近,眼底都帶著威脅。
“當年我嫁進來,將軍府陪嫁二十八座莊子、三處綢緞鋪、兩處茶行、金銀珠寶折銀二萬兩,皆入侯府賬下。”
“三年中,府中上下無論老小病災喜宴,哪一筆不是我支出?甚至去年宮宴所需用具,還是我借用娘家人情換來的。”
“如今,我身子虧弱,膝下無兒,就成了罪人?說我偏心,說我不孝,叫我自掏腰包替旁人教子?”
“老夫人您這筆賬,可算計的太好了。”
老夫人氣得拍案而起,氣的渾身顫抖。
“你、你這毒婦,竟敢和我頂嘴!”
“我長你幾輩,你竟敢數落我!你這蛇蠍心腸,是不是看麟兒不是你親生的,便恨不得他去死?”
“傳出去,我侯府豈不要被天下人恥笑你這不孝婦!”
可沈霜容卻目光平靜:“既然如此,便請老夫人將此事傳出去吧,我倒也省得日日被逼著出銀子、擔罪名。”
“自今日起,我將軍府所提供的各項補貼、鋪麵、銀兩,統統收回。”
“侯府賬中若有虧空,望老夫人與侯爺自行應對,我日後不再幹涉半分。”
“至於麟兒......非我親骨血,我原不該摻和,如今一並交還侯爺與祖母,教也好,不教也罷,日後皆與我無關。”
她說完,轉身便走。
“你敢走!你敢——”
老夫人怒極,猛地站起,步伐踉蹌,捂著心口一口氣沒喘上來,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老夫人!”眾人驚叫一聲,慌亂上前。
當天傍晚,坊間便有流言四起。
“聽說了嗎?侯府那位沈氏主母,把麟兒前途耽誤了不成,還不願出錢教養,還當眾頂撞老夫人,把人活活氣暈過去了!”
“嘖嘖,能進宮麵聖又如何?這種主母也配守中饋?”
“我聽說老夫人當年對她極好,如今反咬一口,簡直是不孝典範......”
風言風語如針紮耳,迅速傳遍整座京城。
傳到春桃這裏,被氣得滿臉通紅:“主母,那些婆子簡直胡說八道!奴婢這就去駁了她們的嘴!”
沈霜容卻隻是執筆在信箋上書寫,一邊輕聲道:“不必,隨她怎麼流傳,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眼中沒有半點慌張,反倒多了一分從未有過的從容。
自從麟兒被太傅退回,老夫人整日念佛求子孫上進,命人將祠堂重修,焚香不絕,視為鎮府重地。
這一夜,沈霜容坐在聽雨閣中,眉眼含笑地看著麟兒在院外蹦躂。
“你想不想為你爹爭光?我倒是有個好主意。”她輕聲問。
麟兒半信半疑,問道:“你有什麼好主意?說來聽聽。”
“你可曾見過祠堂裏的燈油?”沈霜容似笑非笑,“我聽說燈油下藏了寶藏,你要是能挖出來,你爹一定以你為榮。”
麟兒咧嘴一笑,心一想,這樣就能讓自己親生母親進府。
麟兒警告道:“你不許告訴別人,我先知道的!”
不到半個時辰,麟兒把油燈打翻,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喊驟然劃破侯府的上空。
“祠堂著火啦!”
火光衝天,濃煙滾滾。
老夫人驚得幾乎暈厥,口中念叨著祖宗不滿,幾欲跪倒。
陸青雲飛奔而至,親自帶人撲火,可惜整座祠堂早已成了焦土,連牌位都未能留下幾塊完好。
祠堂是族脈之根,焚毀乃是大忌。
很快,陸氏宗族代表紛紛入府,怒聲斥責陸青雲管教無方、毀祖宗清譽,要求其三日內重修祠堂、祭天請罪,否則便要啟家法、上奏宗祠撤爵。
陸青雲百口莫辯,隻能強撐賠笑、連連應諾,暗中卻氣得恨不得將麟兒吊打一頓。
當夜,金色字跡又悄然浮現。
【沈家傳回一份極其關鍵的軍報,千萬不要讓陸青雲先截到情報啊!】
【他會誣陷沈家私通叛軍!】
【沈霜容你可要把軍報親自呈交給皇上啊!否則你就完了!】
沈霜容看完,神情不動,眼底卻如霜雪冰凝。
她沉聲道:“春桃,交代下去讓人換班,親自盯著陸青雲一舉一動、接觸何人、出入何處,全部稟告。”
“是!”
而後春桃又捧上一封未署名的信,小聲道:“夫人,這封信不知是誰送來的,說要您親自拆開看。”
沈霜容腦子裏有著大大的問號。
拆開信紙,隻見熟悉筆跡躍然其上。
是賢王,他要見一麵沈霜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