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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因為在體育館的騷亂和莫求緣的有心拖延,戰刃骸獲取到了她所未曾預料到的大量時間。

在進入保健室的同時她就開始物色治療器具,對苗木施行了最低限度的止血處置。

確認了呼吸雖然依舊很虛弱,但卻逐漸安定下來之後,戰刃輕輕地撫摸著胸口,稍稍放下了懸著的心。

但是,雖然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就這樣下去的話苗木仍然不能脫離危險期。

奇跡般地主要的動脈與內臟沒有受到損傷,是該說發揮了【超高校級的幸運】的本領嗎,還是應該悲歎因為隻能接受這麼不夠徹底的治療,而不得不繼續在痛苦中掙紮的「不幸」呢,戰刃沒有辦法對此進行判斷。

“能夠進行輸血的話......”

保健室應該是儲備著複數的輸血用血包的。

就在她想著苗木的血型應該在他學生手冊的資料裏有記錄,而將手伸向他的學生服的瞬間——

“哈啊哈啊......把手伸向睡著的男孩子的衣服,這之後,到底兩人會變成什麼關係呢......!大人可以繼續觀看,小孩子就要B鍵退出哦?唔噗噗噗噗......”

從她的背後,傳來了熟悉而陌生的聲音。

“!”

戰刃骸回過頭去,站在那裏的是一隻黑白熊。

“撒,現在這裏是跟苗木君的二人空間哦?就把我當成可愛的野生動物,順從著欲望行動吧!作為學園長也許不得不取締不純異性的交往行為,但是保健體育的授課的話倒是可以合法地來上一發哦旦那!”

雖然與在體育館裏已經被莫求緣砸成渣的那隻有著同樣的外形,但明顯是不同的個體吧。

由於在學園中有著許多同樣類型的個體,無論在何時何地出現也不奇怪。

但是,操縱它們的是同一人物。

實際上,在對苗木進行應急處置的途中,戰刃一直在警戒著黑白熊的突然襲擊——

但在這個時機出現實在是意想不到。

“......盾子,醬?”

麵對著戰戰兢兢尋問的她,黑白熊將腦袋——不如說,將整個上半身一歪。

“盾子,醬?那是誰啊,那是?盾子,醬?一股國籍不明的感覺呢!”

十分拙劣的裝傻,尤其是在麵對著的人還是知道自己真麵目的情況下。

“......這樣的玩笑到此為止,回答我吧,盾子醬......剛才的那個......是想要殺了我,吧......?”

“盾子,醬的煩不煩啊。我的名字明明叫黑白熊的呢!這種事也記不清楚,你真是個殘念的孩子喲!簡直是超越了殘念的殘念姐!簡稱殘姐喲!身材是平的!頭腦是一根筋!整個就是一副熊樣!”

黑白熊突然反過來大發脾氣地高舉雙「爪」叫道。

“誒......那、那個......對不起。”

雖然沒有任何需要道歉的地方,大概是平常總是被妹妹訓斥自己太「殘念」的緣故吧,隻是聽到那個關鍵字就蔫了的【超高校級的軍人】。

連同她的謝罪和無精打采的樣子一起無視掉,

黑白熊噗呢噗呢地戳著失去意識微弱地呼吸著的苗木的臉頰。

“那麼,接下來想怎麼玩弄苗木君?我可是對人類的生殖行為興趣十足的喲?”

“怎麼樣是......”

對著迷惑著的戰刃,黑白熊稍微降低了音調嘟嚷道:“唔噗噗噗噗......苗木君啊,真是非常溫柔呢。不如說啊,是已經到了絕望般程度的老好人呢。居然甘願成為別人的擋箭牌死掉什麼的撒!唔噗噗噗噗......”

“還......還沒、死掉呢!”

雖然戰刃激烈地否定,但她的聲音裏卻隱隱約約透露出恐懼的音色。

越是激烈的否定,就意味著越是不想相信,而越是不想相信,就意味著其實已經至少有一點點相信了。

但是,戰刃將這一點點的相信,直接抹殺在了心中。

“唔噗噗噗......這個地方啊,沒辦法斷言「我不會讓他死的」,就是你殘念的地方呢。”

“啊......我、我不會讓他死的、喲,盾子醬。”

戰刃慌亂地說著馬後炮的話語。黑白熊則唔噗唔噗地嘲笑著,用辛辣的詞彙辱著這樣的她。

“怎麼可能做得到呢!你隻有殘念後悔明天再見的下場呢!噗嚇嚇嚇!對了對了,像你這樣殘念的冷淡三無少女,女孩子該有的氣質連一丁點碎片都看不見,不僅如此甚至是個連活人氣息都沒有的殺戮機器,不過在班裏,第一個對著這樣的你微笑的就是苗木君呢......嘛,還有那個整天笑得莫名其妙的藍頭發的家夥啦。”

最後一句,由於黑白熊扭過了頭去,有些惡狠狠地壓低了聲音,戰刃完全沒有聽清楚。

明明直到剛才還在忽悠自己不是盾子而是黑白熊的,卻突然開始回憶起戰刃的過去的肉食獸機器人。

雖說這樣沒有起承轉合的風格才像是【江之島盾子】(黑白熊),戰刃則被那股氣勢完全地壓倒,內心正在激烈地動搖掙紮中。

“不過,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裏,老好人可是必死無疑的喲......?作為證據,從現在開始,他馬上就會死翹翹啦!唔噗噗噗噗......”

落井下石地,黑白熊指著臉色因為失血而顯得蒼白的苗木,大笑著說道。

“才、才不會死的說!”

從取下江之島盾子的假發開始,口吻就變得不安定的戰刃,就連語氣都有些變得怪怪的了。

至今為止作為江之島盾子而說出的話語,除了與苗木的會話,基本上都是「照本宣科」,

但是現在,曾經那麼依賴著的「妹妹準備的劇本」什麼的

已經完全失去意義了。

麵對著黑白熊,戰刃已經完全變成了麵對妹妹時的樣子和態度。

如果是先前看見過在體育館裏,與大神進行過戰鬥的那個她的學生們的話,會感到她變得令人無法置信得孱弱吧。

更不用說,對於知道她曾經作為【超高校級的軍人】,在學園外進行傭兵活動的人而言,如此大相徑庭的態度的變化,足夠讓人懷疑是不是同一個人了。

對於這樣的少女,黑白熊再度以言語將她逼入絕境。

“不不,會死掉哦。雖然很悲哀但這可是現實呢”

黑白熊在咕扭咕扭地手舞足蹈後,用爪子直直地指著戰刃的臉。

“因為,苗木君是死在你的手上的哦!”

“誒......?”

對於黑白熊的話語,戰刃足足愣了兩秒鐘才發出了意義不明的聲音。

“恐怖分子同夥之間的內訌。在意誌薄弱的苗木君泄露出情報之前,冷酷的恐怖分子的成員將他封口了......不覺得這是經常有的橋段嗎?這麼一來,你剛才在體育館裏拚命所想要傳達的事實,也全部成為了想要從那個場合脫身而捏造的借口了呢!唔噗噗噗噗......”

黑白熊的話語,讓戰刃繃緊了表情。

“不行哦,盾子醬。......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以顫抖的聲音說出這些話語的同時,戰刃的心中混亂不堪。

——我,剛才......違抗了盾子醬?

——為什麼?

那是種,奇妙的感覺。

從高處向下俯視的時候感覺到的,「如果從這裏跳下去的話」這樣的想象。

抱著友人的嬰孩的時候閃現的,「假如,自己在這個時候跌倒的話」這樣的通往破滅的妄想。

簡直就像是想要去實現這些幻想一般的,瞬間的恐怖與不安,支配了戰刃的心。

至今為止作為「芬裏爾」的一員,抑或是作為【超高校級的絕望】的一人,雙手沾滿了無數人的鮮血。

處理去掉了保險栓的手榴彈的事,在對空炮火的火線交錯之際進行傘降的事,都隻不過是家常便飯。

在戰場上,無論何時何地都未曾動搖過的她的心,現在正麵臨著隨時都會分崩離析的狀態。

另一方麵,黑白熊保持著如同巨樹一般無可動搖的心態,隻是把頭歪了歪。

“啊咧?我說的話,你沒有聽見嗎?”

“......?”

“所以說啊,殺掉他的不是我,而是你哦?”

“......你說、什麼呢?盾子醬......”

對著混亂著的戰刃,黑白熊說出了奇妙的事情:“吊橋效應的真正的意味,是把喜歡的對象從吊橋上推下去,使他永遠成為自己的東西的意思喲?”

“......!?這個,和我知道的事實不一樣......不一樣哦?”

顫抖著聲音,戰刃反駁著黑白熊的論點,但是她的聲音在發抖,全身都在發抖,語氣也很弱,根本不像是對抗,倒像是垂死掙紮一樣。

“人生這回事啊,不可能完全跟教科書上寫的一模一樣的......雖然很傷感但這才是戀愛呢。”

話語中滿是荒誕無稽的詭辯,卻由於戰刃的思維完全停滯的緣故,連反論也做不到。

就在這期間,黑白熊仍然繼續從口中冠冕堂皇而又接連不斷地,吐出挑撥離間的話語。

“簡單地說,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喲?現在在這裏殺了苗木君的話,誰都無法從自己這裏奪走苗木君了......苗木誠,破曉之死。他最後所呼喚的名字是戰刃骸。他最後的笑容也隻為戰刃骸所展現。這是多麼美妙的事啊?”

連「挑撥離間」都已經算不上,根本就是勸誘和洗腦一樣的話語。

戰刃骸在這樣的挑撥下,內心果然動搖起來,開始對自己自身的想法失去了確信的把握。

——那樣的,不對。不可能是正確的。

——但是,因為是盾子醬說的,所以是對的嗎?

——不對,這不是盾子醬。是黑白熊。

——黑白熊,黑白熊,黑白熊,黑白熊......

“而且啊,把苗木君治好真的好嘛?恢複健康的話,會被苗木君知道的哦?你對同班同學,做了什麼事。”

“......!”

一句話,正中紅心。

“消除掉與朋友一起度過的青春的記憶,讓他們互相殺戮什麼的,真是太差勁了。居然能做出這樣的事!真正恐怖的不是黑白熊什麼的,而是人類啊!......就像這樣,被苗木君責罵也可以嗎?”

黑白皆用,軟硬兼施,步步緊逼,如同假扮成天使的惡魔一般低語著的黑白熊。

“這個......”

臉色越來越青的戰刃。

“唔噗噗噗噗......還是說,幹脆把其他的學生們殺個雞犬不留?你和苗木君以外的全員都死掉的話,就能過上至死為止的二人學園生活了哦?因為剩下兩個人的話學級裁判也不能成立了,讓你們兩人一起「畢業」也可以,或者一直在這所安全的學園裏生活也不錯呢?”

“應該......哪裏不對。這樣的......”

戰刃的臉色越來越差。

“就算你們取回失去了的記憶又怎麼樣?你又不是,在跟苗木君交往。隻不過是你對苗木君的單相思罷了嘛!哎呀哎呀,你還真是晚熟呐。能夠簡單地射穿人類的心臟與大腦的你,居然連那麼單純的一個男孩子的心都射不中什麼的!記憶被消除前的苗木君到底喜歡誰,要不要我告訴你呢?唔噗噗噗噗......”

毫不留情地抓住戰刃的死穴,黑白熊一通凶狠地窮追猛打。

“啊......啊啊......”

配合著哢噠哢噠顫抖的身體,心靈的螺絲就好像要全部脫落了。

對著這樣的少女,雖然黑白熊繼續在毫無容赦地動搖著她的信念——

“......”

戰刃所選擇的,是裝作對這些事充耳不聞。

從臉上褪除了表情,一言不發地默默尋找著苗木的學生手冊。

“血型的話,那本手冊裏沒有記載哦。”

然而,從黑白熊口中的聲音播放裝置中傳來的絕望的消息,繼續灌進了戰刃的耳中。

“......!”

無視作戰僅僅持續了5秒就產生了破綻,她臉色發青地停止了動作。

“不過,就讓我這個身體的一半是由善良組成的學園長來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好了。就是說,苗木君的血液型是B型哦!”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

戰刃的心中,至今為止積累起來的不安、恐怖、敵意、畏怖——諸如此類的負麵感情在一瞬間全部雲消霧散。

“!謝、謝謝你,盾子醬!”

沒有任何踟躕,沒有任何猶豫,雙頰生輝的戰刃,毫無懷疑地背對著黑白熊,就這樣向著保存著輸血包的冷藏架走去。

她甚至沒有懷疑過這個信息是否是黑白熊為了給予她「絕望」而給的假信息。

——輸血製劑的話......應該是在計劃實行日的前一天,準備好了的新品才對。

——這個類型的保存期間是21日......還可以用。

在腦海中勾勒起芬裏爾所屬時代獲得的知識的她,取下了一包輸血製劑。雖然臉上表現得不動聲色,心中卻微微洋溢起了歡快的波紋。

看著這樣的她,基本上沒有表情的黑白熊的眼睛,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如果有第三者——特別是認識黑白熊的學生們中如果有誰,看見現在的黑白熊的臉色的話,一定會這樣說吧。

——“黑白熊......【被嚇到了】......?”

就像是他們自己最初見到黑白熊的時候那樣的,驚訝的表情。

下一個瞬間,從表情完全消失的黑白熊的口中,小小的一段聲音零落了出來。

“......就算是殘念也要有個限度吧......”

這句低聲啜語甚至比蚊蟲振翅的羽音還要輕微,以至於無法傳達到,擁有在戰場上飽經鍛煉的聽覺的戰刃的耳中。

黑白熊在小小地搖了搖頭之後,從口內的揚聲器中發出了正常的音量。

“......身為【超高校級的絕望】的你居然心中還抱有希望這件事,倒也是無所謂啦?從最初開始就沒有誰期待過你,而且我也可以把這件事一起編織進我的絕望裏麵哦?”

“......?”

戰刃的手一頓,隨即又繼續翻找了起來。

“但是呢,你讓我失望了。我先說在前麵,「絕望」與「失望」啊,完全不是一個次元的問題哦?就像是熊和熊貓的差別程度一樣的問題哦?”

“什麼啊!?”

因為黑白熊的聲音而轉過身來的戰刃,身體卻不由得咯噔地顫抖了一下。

並不是口吻與平常相比發生了變化。

也沒有切換了音聲變換裝置,發出盾子本來的聲線。

但是,即便如此戰刃還是,被「恐怖」貫穿了全身。

讓她產生顫抖的是,自己的本能。

那並不是來源於自己軍人的屬性。

一半是身為【超高校級的絕望】的一人所擁有的本能。

然後,另一半是——

作為天災等級的絕望的少女,江之島盾子的雙胞胎姐姐的本能,讓她從根源那裏直接受到震動。

隱藏在黑白熊之中的盾子,對於自己開始感到煩躁的這一事實。

“盾子......醬?為什麼......這麼焦躁不安呢?果、果然,是因為我背叛了盾子醬的原因嗎?因為剛才,沒有按照盾子醬的期待......沒有完美地被殺掉的原因嗎?”

“嗚嗚。才不是焦躁不安這種程度的呢!我現在,非常地非常地生氣,非常地非常地失望哦!我已經出離憤怒了,開始幻想些工口的事情了哦!”

雖然是與黑白熊在對學生們發脾氣時一樣的調子和無厘頭的話語,從話語的裏側,戰刃的本能卻感知到了混合著煩躁的,妹妹的某種感情。

失望。

那是,到達了絕望程度的失望。

雖然失去了希望才意味著通常的人類的失望,但是對作為【超高校級的絕望】的她們來說,情況就不一樣了。

對於她們來說,失望這件事,隻有失去絕望這一種含義。

戰刃也是【超高校級的絕望】的一人。

為了妹妹的願望,她早已無數次親手將這個世界以絕望的色彩玷汙。

但是,她雖然確實有著身為【超高校級的絕望】的一人的自負,卻與江之島盾子有著根本性的不同。

江之島盾子,無論在何處都是絕望的神子。

從絕望裏誕生,侵染他人的希望,從內側開始將希望腐蝕成自己的顏色。她是隻有這一個生存意義的存在。

對於盾子來說抱有希望這件事自身就意味著絕望,達成名為絕望的目的這件事,或者說「實現了名為絕望的希望」這件事毫無疑問,同時意味著無上的歡喜和激烈的苦痛。

就在這由互相矛盾的快樂與苦痛築就的深淵裏,旁若無人地一路走來的少女。

她身後的深淵終有一天會將萬物吞滅,將這個世界本身從希望與絕望的正中間撕裂吧。

另一方麵,戰刃骸自己,對世界並不抱有希望或是絕望任何一種感情。

至少,直到加入傭兵部隊「芬裏爾」的時候。

從孩提時代開始,她就相信著與妹妹相同,「自己是給予這個世界絕望的一側」而一路走來的。

並不是憎恨著這個世界,單純隻是認為「自己就是這樣的存在」,才盲從著「絕望」一直走到了今天。

產生疑問的是,直到最近的事。

妹妹向自己披露這個計劃的時候,看著頭戴黑白熊麵罩的野獸們使這個世界崩壞的時候,內心並沒有特別地動搖過。

但是,從聽到要讓以苗木為首的同班同學們進行互相殘殺這一計劃的瞬間開始,奇妙的違和感,在她的心中蠢蠢欲動。

違和感終於成長為了帶有棘刺的藤蔓,漸漸地纏繞住了她的雙腳。

變裝成江之島盾子,實現了與大家虛假的再會的時候。

確認到他們的記憶完全失去了的瞬間——

那些藤蔓,一齊勒緊了戰刃的心。

——全部,消失了。

——知道我的人,這樣就,隻剩下盾子醬了。

隻是,這樣而已。

——什麼問題都沒有。隻是回到過去罷了。

——已經,什麼都回不來了。這樣就好。

這樣就可以…了嗎。

失去與夥伴們一起度過的兩年,在背叛那些夥伴們的同時給予他們死亡與絕望。

因為這種程度的實感所產生的糾葛,戰刃的心中就會湧上罪惡感,就會悔過自懺什麼的,完全無從談起。

但是,為什麼,心會有點痛呢?

還是殘留下了這樣的疑問。

所以,與苗木在保健室裏長談的時候,才會一不小心說了各種各樣的事也說不定。

然後,在從苗木那裏得到那一個「答案」的瞬間,她的心中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

——“作為回禮,就算我成了凶手,也不會殺你的哦!”

對苗木吐露出的這句話,雖然經過了自己作為江之島這個身份的掩飾——

毫無疑問地,同時也是她的真心。

怎樣做才能讓苗木得以離開這裏,甚至都有過這樣向妹妹詰問的想法。

不過,在這麼做之前就陷入了如今這樣的事態。

這兩年間萌生的,在妹妹的事之外的「對於世界產生的興趣」。

在其中,第一個向她綻露微笑的,作為將戰刃與這個世界聯係起來的紐帶的苗木誠,如同他的名字一樣——

仿佛是不知道謊言,不知道虛偽為何物的純潔無暇的小樹苗,在戰刃的世界裏紮下了根也說不定。

但是,在戰刃終於注意到這點時,樹苗卻已然麵臨朽枯的絕境。

黑白熊對著因為直麵這樣的事態而混亂著的戰刃,以混雜著歎息的口吻嘲笑。

“你到底哪一點像狼啊。你隻是盲目跟從著江之島盾子的話語的一條單純的狗罷了吧。你手上的印記是那個吧。向江之島盾子主人宣誓忠誠的狗,是這個意味麼?腐川君的話大概會這麼說的喲?絕對會這麼說的喲?”

“......?”

對著已經混亂的戰刃,黑白熊繼續展開追擊:“苗木君的血液型是B型什麼的,當然是隨便說說的吧!”

“!那、那是謊言嗎?盾子醬......”

“正常人的話,當然會去懷疑的啦!誰能想到你在這種狀況下還能把我的話囫圇吞棗深信不疑啊!予想GUY也會大吃一驚的啊!某種意義上,與其說是變成了超過我的未來預測能力的事態,還不如說直接給了我一個晴天霹靂。大shock的說。這簡直是讓我想撲在貓型未來機器人身上,喲喲喲地大哭一場了的等級啊,真是的!”

黑白熊劈裏啪啦地說著,簡直堪比殺人鬼狀態的腐川。

“沒、沒問題的哦,盾子醬。雖然變成了現在這種情況,我還是,一直會站在盾子醬這一方的......發生了什麼討厭的事嗎?那樣的話,我什麼都會做的......”

對於開始說著一堆讓她聽不懂的話的黑白熊,戰刃骸有些慌張地說道。

“啪嘰!”

從黑白熊的口中,發出了這樣的「聲音」,就像是什麼東西斷掉的聲音。

“剛才的是,我的回路斷掉了一根的聲音。給老子上房頂啊......這麼想發飆真是好久沒有的事了啊......把你的乳牙全部打斷掉!”

在開始打起空氣拳擊的黑白熊麵前,戰刃保持著手拿輸血包的姿勢愣在當場。

看到戰刃還是一副迷糊不解的樣子,黑白熊高舉雙手投降。

“我在說你那殘念程度啊,連我都已經預測不能了哦!”

就好像是在威嚇一般大聲吼叫,保持著兩手高舉著的姿勢亮出銳利的爪子撲向戰刃。

“!”

刹那之間,表情從她的臉上消失。

並不是由於理性。在芬裏爾的傭兵生活期間身染的防衛本能,將她的感情暫時抹消,以她的身體對於熊爪作出了迎擊。

一把抓起手邊用於輸液的固定杆,來抵擋熊爪的戰刃。

不過,是因為黑白熊的爪是特殊合金製的原因嗎,鐵棒很輕鬆地被斜斜地一切兩斷。

“真是的,碰到戰鬥的事情就一點也不殘念了呢。不如說,如果你隻有能被剛才區區的一擊就幹掉的這種程度的話,那樣也有那樣有趣的地方啊。真是的,什麼地方都是半吊子呢,現在的你啊!”

但是,黑白熊並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原地停下對戰刃說道。

“對、對不起。不小心就防禦了......但、但是、果然我的話,和盾子醬戰鬥什麼的辦不到啊......”

再一次,戰刃開始慌亂地道歉。

“......”

“因為,盾子醬隻有我哦......能理解盾子醬的事的,隻有我一個哦?”

無論是什麼狀況都繼續說著殘念的發言的戰刃。

麵對著妹妹的她,與平時的那個在仿佛是冰雪一般的內心上罩上一層鐵假麵的她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幾乎要讓人懷疑是多重人格者。

但是,看到這樣的她,黑白熊卻什麼回應都沒有。

幾乎紋絲不動,給人一種自身機能已經停止了的感覺。

戰刃則對著這樣的黑白熊,吐露著自己的心聲。

“我,沒有辦法讓盾子醬變成孤身一人......”

不過,黑白熊仍然持續沉默了一會——

接下來一個瞬間,從保健室的顯示屏上,映出了一名少女——

真正的江之島盾子的姿態。

同時,顯示屏的揚聲器裏,傳出了與黑白熊完全不同的聲音。

“呐,骸姐姐。”

“!盾、盾子醬!”

數日未聞的妹妹的聲音,讓戰刃無表情的臉上雙目放光,幾乎有星星冒了出來。

但是——那片光輝立刻就被蒙上了一層陰霾。

“我啊,一直以來都非常感謝姐姐哦。真的哦?”

恐怕是這個顯示屏單獨流出的吧,盾子的聲音聽上去顯得那麼平穩,那麼溫柔。

“......盾子醬?”

“真的對不起呢。我啊,一直以來都對姐姐說著過分的話呢。剛才也是想殺了姐姐......現在也,想要讓你做這麼殘酷的事。明明知道姐姐你,對苗木的事是多麼地思念著......”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屏幕上的江之島盾子完全不像是之前要置戰刃於死地一樣,用溫柔無比的聲音說著。

“我、我才沒有......”

“不要勉強自己也行哦。雖然姐姐自己可能還沒有意識到,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可是一目了然哦。平時明明都會無視班級寫真的,隻有在苗木來拍寫真的時候,會好好地看著鏡頭呢......”

非常適合純真無垢這個詞語,浮現出溫柔的微笑的【超高校級的絕望】。

光看這段映像的話,大概隻會聽成是哪裏都有的普通女生在對姐姐開玩笑吧,但是這反而,讓戰刃陷入了絕望般的不安。

“其實呢,雖然我覺得不是在苗木拍照的時候,而是和苗木一起拍照的時候更加努力一點會比較好,像這樣的地方還真是殘念呢,姐姐你......”

“......”

麵對這個突然變得好像陌生了的妹妹,戰刃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那是麵臨「未知」的狀態,而且還是一直都應該是自己最熟悉的東西變成了「未知」的狀態。

“但是呢,包括所有這些殘念的讓人鬱悶的地方”

在屏幕上的【超高校級的絕望】,露出了就連戰刃骸都沒有見過的,那溫柔無比的微笑。

“都最喜歡你哦,姐姐。”

這句話語,讓戰刃的全身震悚。

最喜歡了。

不管多少遍,都想從妹妹口中聽到的話語。

一直相信著。

雖然妹妹總是,嘴上把自己罵得體無完膚,但其實最喜歡自己了。

要說為什麼的話,是因為相信著隻有自己才能理解,名為江之島盾子的絕望。

但還是,太天真了。

聽見了盾子的「最喜歡」這句話語,戰刃終於痛切地感受到。

自己至今為止,還沒有能夠完全理解她的事。

要說為什麼的話,戰刃直到現在這一刻,才終於理解了妹妹的心情。

剛剛,她說出的是,溫情脈脈的話語。

恐怕,這份溫柔是真心的吧。

最喜歡什麼的也可能是肺腑之言。

但是,正因如此——

那是,對於江之島盾子這個存在而言,既是為了訣別所做的儀式,也是為了絕緣所說的話語,戰刃終於覺察到了這件事。

作為證據的,就是作為「青梅竹馬」,被江之島盾子所「愛」著的那個【超高校級的神經科研究者】的【鬆田夜助】,就是被她帶著這樣的笑容殺死的。

然後——就在戰刃想要說些什麼之前,顯示屏中的少女說出了殘酷的話語。

“姐姐的話,我相信一定能夠實現自己的夢想的......”

【超高校級的絕望】同伴之間,絕對不會使用的話語。

這句單純的事實,像一把刀子刺進了戰刃的心。

對於江之島盾子來說,自己已經,是不被需要的人。

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妹妹說出的,那別離的話語,如重錘一般扣來。

這一瞬間,作為【超高校級的絕望】所度過的,自己所奉獻給妹妹的十數年,全部成為了過眼雲煙。

但是,自己的十數年什麼的,對於戰刃來說已經是無法羈心了。

被妹妹拒絕這件事,就足以將戰刃推入絕望的無底深淵。

但正因如此,戰刃骸還抱著一絲「希望」。

映在顯示屏上的妹妹還會對自己說出,

“期待這樣溫~柔的話語什麼的嗎?真是惡心,趕快從這個世界上給我消失可以嗎?”

或許會再一次這樣的毒舌。

或許會再一次,恍如那逝去的日常,開始責罵自己的無能與無力。

她雖然不是M,但與其忍受現在這種狀況的話,卻不禁要覺得沐浴於嘲弄與銃彈之雨中會好得多了。

但是——

“我愛你哦,姐姐。Byebye......”

顯示屏的揚聲器流出了最絕望的話語,就這樣畫麵暗淡了下來。

接著,黑白熊重新開始動作。

“家族愛真是好東西呢。話說,殺人事件有近一半都是家族裏的親人犯案你知道嗎?”

這樣,以一如既往的聲音吐出了依然如故的惡意。

但是,這樣的黑白熊的聲音是否能傳到耳中——

戰刃用右手緊緊地握住了剛才還是用於點滴的固定杆的鐵棒,左手所持的輸血包則掉落在了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盾子醬......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小聲地重複著仿佛咒文一般的喃語,她並沒有拾起輸血包,就這樣手持鐵棒恍惚地接近了苗木橫躺著的病床。

“好好地......會好好地做的......我,會好好做的。所以......所以......”

“啊啊?拿著那麼粗的棒子,接近了苗木君......會好好地做什麼呢?會YO了他嗎?還是說會殺了他嘛!?不管哪邊,都不禁讓人興奮興奮心跳心跳呢!”

麵對隻能讓人覺得是壞掉了的戰刃,黑白熊反而開始興奮起來向她走去。

但是——

黑白熊的身體,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地突然浮上了空中。

“噢咯咯?”

在保持著麵無表情,想要確認自己遭遇了什麼事的黑白熊身上——

被一根鐵棒以肉眼不可視的速度刺穿了。

鐵棒被斜斜地切斷,變得尖銳的前端部分,順勢將天井附近的監視攝像頭的鏡頭突了個粉碎,紮進了深處。

啪嘰啪嘰的聲音爆裂開來,亂暴地被破壞了的監視攝像頭。

鐵棒維持著穿刺在攝像頭上的姿勢,反側則懸掛著軟綿綿的黑白熊的身體。

黑白熊雖然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從揚聲器裏卻隻傳來單調的噪音——

數秒後,機能完全停止了。

熊型機器人內部的主動力裝置和同樣存在於黑白熊內部的爆彈啟動回路。

還有,保健室裏設置的監視攝像頭。

戰刃悄無聲息地一腳踢起黑白熊,在這三點並列於一條直線上的瞬間以鐵棒全部貫穿。

常人無法擁有的技巧,以及將其化為可能的力量。

不用說是超高校級,展現了甚至超越人類極限的秘技的少女——

如同明鏡止水一般的內心,眼睛就像在黑暗裏狙擊獵物的豹一般熠熠發光。

與先前和大神對峙的時候相比還要更勝一籌,纏繞著銳利的氣流的戰刃骸。

她對停止動作的黑白熊視若無睹,目光凝注在呼吸尚淺的苗木的睡顏上,回想起剛才妹妹那如同刀刃般鋒利的絕緣的話語。

“這就是,絕望呢......”

吐出冰冷的氣息,她喃喃獨語。

“真的對不起哦,盾子醬。我,過去不了解絕望是什麼......”

如同機械一般,淡淡地,淡淡地。

“但是,現在已經理解了,沒問題......”

在話語裏側,秘藏著熾熱的思念。

“所以......我啊,一定會好好地讓盾子醬高興起來的。好好地,讓盾子醬絕望。也會救出苗木君......不會讓任何一個人死的,大家一起脫出這個學園......「外麵的家夥們」也,我會把他們全部清除掉......盾子醬用了好多年,殺了好多人所準備的計劃......全部全部,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把它破壞掉......”

不是對於舍棄自己之人所燃起的複仇心——

而是純粹地,為了妹妹著想所作出的發言。

超高校級的絕望與,苗木誠所孕育的希望。

挾卷於這兩者之間那狹縫中的她——

正在成長為並非絕望,也並非希望,卻純粹無比的某樣東西精煉而成的結晶。

連自己腳步前方的場所,到底是希望還是絕望也不知道。

她所期待的,隻有一件事。

將這名為「絕望」的禮物,獻給【超高校級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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