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苗木手中拿著的，是一個開關。

紅色的按鈕上，用油性筆隨手寫著「脫出開關」這樣的字。

與之前發生那些讓人陷入驚慌也不奇怪的事相比，這件事正可以說是與「困惑」一詞相符的狀況吧？

聽從了莫求緣的指示的苗木，抱著「這樣也沒什麼吧」的想法，來到了購買部，找到了莫求緣所說的，寫著『黑白熊彩蛋機』的，超市之類的地方經常會有的能哢嚓哢嚓搖出彩蛋的機器。

少年先是對著這台機器左右調查了起來，包括下方和後麵有沒有活板門，這上麵有沒有什麼機關什麼的。

但是令少年感到氣餒的是，這隻是一台普通的，放在那裏的扭蛋機。

什麼也沒有調查到的苗木，隻能將視線轉向了「正常的使用方法」上。

既然是扭蛋機，果然還是要搖獎吧？

一邊這麼想著的苗木，掏出了在角落裏撿到的金幣事實上，在這個學園裏的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見到過，然後抱著「雖然沒有用但是反正帶在身上也沒多重」這樣的心理留下了。

雖然想著這真是無聊的事，但也不能排除有可能掉出能成為脫出關鍵道具的東西。

抱著這樣的想法，苗木將金幣放進了投幣口

作為結果掉出來的就是，這個「脫出開關」。

「白癡也要有個限度。這個是，黑幕為了惡心被關起來的學生們所做的小動作嗎？」

苗木雖然這樣失望地想著——

「......萬分之一的可能......也是有的吧？」

什麼可取之處都沒有的自己之所以能進入這所學校的原因，是因為抽選的結果，被認定為【超高校級的幸運】的擁有者而被選上了。

也許，自己的這份幸運是真實的呢。

「如果，這個開關是真品的話......那麼舞園就能......」

依然是苗木的思考回路，最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最需要這個的舞園。

舞園所看到的錄像，如果按照莫求緣的推斷來看，估計就是她單飛以前所在的那個偶像團體的其他人遭到了襲擊吧？而對於舞園來說，這個團隊的其他人具有著「共同追逐夢想的重要夥伴」這一層特殊意義，和其他人相比，她是最需要盡早出去確認這件事的至少在苗木看來是這樣的。

在迷惑了一會之後，苗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試探性地按下了那個開關。

刹那

他的全身被尖銳的疼痛所衝擊。

「嗚啊！？」

手腳的筋肉失去力量，苗木控製不住地眩暈，不由得當場倒在了地上。

慌亂而急促地呼吸著，他開始確認自己身體發生了什麼。

「觸電......了？」

再一看，按鈕的部分有一根針冒了出來。

看來是這根針發出的電流。

就像是整蠱玩具的口香糖一樣，一旦有人按下就會觸電，隻不過這個開關的電流似乎要強更多。

又過了一小段時間，總算確認自己恢複到了能夠站起來的狀態，苗木重新開始考慮。

「啊啊，果然是假的......」

少年歎了口氣。

「這次的黑幕，到底是有多惡劣啊......頭好像還有點暈乎乎的......回到房間，今天就這樣睡了吧......而且，莫同學也是......叫我過來，就隻是為了整我嗎？......不對，她又不知道我會抽到什麼......」

雖然說已經恢複了行動能力，但是還是能夠感覺到渾身殘留著的疼痛，以及因為電流而導致全身時不時的抽搐。扶著牆壁，苗木顫顫巍巍地，像是老頭子一樣向著自己的房間走去，把購買部和扭蛋機拋在了腦後。

苗木誠，他並不知道。

他從黑白熊彩蛋機裏抽取的脫出開關，如果隻是單純的「偽物」的話，黑幕還算是性格不錯的。

應該是空無一人的購買部中，小小的人影不，黑白熊的影子開始蠢蠢欲動。

黑白熊看著彩蛋機暫時沉默了一小會——

但數秒之後，帶著完全沒變的表情，在黯淡的陰影裏笑了出來。

「唔噗噗噗噗......。唔噗噗噗噗噗噗噗......」

然後，即使周圍誰也不存在，黑白熊卻像是對著誰在說話一樣張開了口。

簡直就像，對著披著黑白熊皮的黑幕，開始對自己述說黑白熊的存在一樣。

「其實啊，是想著剩下兩人或三人的時候被發現的話就好玩了才放進去的......沒想到，0.00000001%的確率被抽中了呢。一億分之一的確率，這就是【超高校級的幸運】的擁有者嗎」

黑白熊毫無意義地開始臉紅，哈啊哈啊地呼吸開始慌亂。

當然無機物的黑白熊並不需要呼吸，但由於使用了超越現代常識的技術，身體能夠像真正的生物一樣蠢動。

「沒想到全國抽選選出的苗木君，會抽到脫出開關。這個一點也不正常吧？這就是奇跡？這就是想要脫出而係統會給他一路開綠燈的家夥？超越常識的什麼東西，進入了沒有體驗過奇跡的新人，還是個菜鳥的我的世界？哈啊哈啊......一邊說著不要不要卻不由得被新的快感所俘虜的我！接下去的請廣告後欣賞！」

驅動著數目會讓人覺得過剩的超科技機關，黑白熊比人類還像人類地變化著表情。

突然，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所有的動作都停止了，隻是從揚聲器裏發出聲音。

「但是......這真的是幸運嗎？呢呼呼呼呼......噗嘻嘻嘻嘻嘻......」

說出了意味深長的事之後，黑白熊小小的哄笑在狹窄的室內持續回響著。

這之後發生的事態，加上相反的兩種想法——

將「希望」與「絕望」一起，強有力地，平等地抱擁著。

苗木誠回到宿舍的姿態，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除了一個人。

剛剛從房間推著輪椅出來的少女，眼睛十分敏銳地捕捉到了那個明顯不太對頭的身影。

「果然......」

銀青色少女的嘴角揚起了一個就算是高精度監視攝像頭都無法看到的，得逞的微笑。

「這就是我的‘希望’......嗎？」

但是那一絲無人察覺的得意之中，卻夾雜著多少的苦澀呢？

如果從這裏出去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呢？

恐怕會被排斥吧？自己布下的這個局，不能在完成以前說出來，而在完成以後再說，就會變成事後諸葛亮的厚顏無恥。

明明是想要拯救大家的少女，回到了進入希望之峰學園的時刻，從頭開始。

她並不是沒有想過去阻止「超高校級的絕望」這種事情的發生，但是她有心無力。

誰會相信一個少女所說的，「在被譽為‘希望的學園’的學校裏，隱藏著一個即將爆發的‘絕望’」呢？

最多，也隻是被當做是犯中二了一樣一笑帶過吧？

她所希望的，隻是能夠在「自相殘殺」發生以前，至少能夠救下這些朋友而已。

但是，因為缺失了對於其他人來說屬於「未來」，對於少女來說卻屬於「過去」的記憶，這個布局也就將莫求緣也一並困住了。

困在「誤解」的牢籠之中。

這樣真的好嗎？少女不止一次這樣質問自己。

明明不是希望變成這樣的，明明是期待著更好的結局的。

但是，這是少女自己的選擇。

或許會感到悲傷，但是至少不會後悔的選擇。

「對，這樣就好......」

這是少女所無力的地方。

如果身在局中，就更加難以布局。

沒有哪個棋手會習慣性地把自己當做棋子，即便莫求緣的才能被其他人從【超高校級的棋手】改成了【超高校級的策師】也一樣。

世上難有兩全法，既然選擇了想要在這種情況下保持自己的冷靜來保護所有人的話，就不能繼續奢望還能拋棄自己的冷靜來得到所有人的理解。

「哈......想要博弈之人，又怎麼可能妄求被她當做棋子之人的理解呢......」

輕歎一聲，少女推開了房門，輕輕伏在了桌子上。

但是還沒等疲憊的少女閉上眼睛，卻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來了......”

開口應聲，卻驚覺自己聲音意外的沙啞，少女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後又摸了摸眼角，確認沒有眼淚什麼的東西，然後揉了揉臉，確保不會露出什麼破綻來，才慢悠悠地打開了門。

這個時候會來敲門的，會是誰呢？

少女曾經預想了各種情況，最有可能的就是不冷靜的眾人過來，將她綁起來的結果這種事情，少女已經見識過一次了，在「過去」，雖然不是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要不然就是不二，因為之前少女表現出的親和，讓他不太相信少女是那麼冷漠的人而過來確認，或者說是反證這種事情也有可能是苗木會去做，但是苗木剛剛回來的那個狀態，估計是不可能出門的了。

但是，門外的是令少女意外的人。

霧切響子，正靜靜地站在門外，並且一手握著門把，斷絕了少女馬上關門的退路。

“哎？”

對於這個意料外的狀況，銀青色的少女發出了顯得有些傻的疑惑聲。

“不讓我進去嗎？”

霧切用那一如既往淡然的表情看著莫求緣，平靜的眼眸之中看不見任何的情緒，讓人無法揣測她心中在想什麼。

這也是霧切響子當初最吸引莫求緣的地方，畢竟對於「軍師」、「棋手」、「謀士」這類人，最喜歡的不就是去探知一些「自己無法猜測到的東西」嗎？

但是此刻的少女，卻隻是感到心驚。

這種狀況下，如果霧切再說出什麼不相信她之類的話，她估計就該崩潰了吧？

而相反，如果霧切猜出了她的打算，不小心透漏出了她的想法，說不定會被黑幕所得知，而她的布局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完成，這種情況下，變數會大大增加。

因為一時半會想不出什麼很好的應對方法，所以兩人就這樣僵在那裏。

但是似乎完全沒有打破這沉默的打算，霧切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等待著莫求緣的回答。

最終，少女選擇了妥協，後退了幾步，聽任霧切走進了她的房間。

“放心，我不是來說什麼的......”

這麼說著的丁香色少女，將手伸向了銀青色少女的身體。

“哎哎？”

這個變化，更是超出了莫求緣所能夠設想的任何一種可能性。

倒不如說，這個狀況，包括這個樣子的霧切，都讓莫求緣有些不知所措，整個人就直接定在了那裏。

“等等等等一下這種時候做這種事情實在是有點那啥吧再說我們雖然感情不錯但是似乎還沒有到那個地步何況我們都還是學生再說我都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而且還有黑幕在用監視攝像頭看著......”

雖然說是處於混亂狀態下，但是如果仔細聽的話，會發現莫求緣此刻說話依然是很有條理性的哦......至少還算不上語無倫次吧？

沒有理會臉上紅得冒煙的莫求緣口中像是機關槍一樣冒出來的話語，霧切將手伸到少女的輪椅下的置物袋中，抽出了少女隨身攜帶著的那個國際象棋的棋盤。

“啊咧？”

對於這個變化，少女又是一愣，隨即搖頭苦笑：“果然還是猜不透你......”

“不是你猜不透我，是因為你總是想太多了吧？”

霧切瞪了臉上嫣紅未退的莫求緣，她的臉上也有些不自然。

繼續說下去，無疑會陷入更加尷尬的局麵，因此兩個聰明人（讀作笨蛋）就這樣很明智地跳過了這個話題，開始鋪開棋盤。

白子先動，白卒E2－E4，黑卒E7－E5，而在霧切擺下了這一步的瞬間，莫求緣毫不猶豫地擺上了白卒D2－D4，和這一次她麵對黑幕所使用的，是同樣的C22中心開局。

看到這一步，霧切的嘴角輕輕一勾，十分配合地用E5的黑卒吃下了D4的白卒，而莫求緣也很配合地將D1的皇後殺了出來，取下了黑卒。

“那麼，你的局，現在到這一步了？”

霧切的嘴角掛著那若有若無的微笑，抬眼看了莫求緣一眼。

莫求緣的臉上沒有表情。

她還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表情來麵對這個狀況，來麵對眼前人。

不能說，也不能寫，這些都會被監視攝像機偷看到。

而莫求緣所有的，就隻有從購買部和扭蛋機找到的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如像是各種塑料花啦，布娃娃啦之類的東西。

“......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霧切倚靠在凳子上，看著莫求緣說道。

仔細想了想，銀青色的少女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光芒。

「果然......沒有我‘能不能’，隻有我‘想不想’......哈......」

突然微笑了起來的少女，轉身將輪椅推向角落裏的一個小紙箱子，那個箱子裏放著的都是她從購買部和扭蛋機帶回來的東西，包括那個紙箱子也是那裏的東西。

雖然黑白熊和莫求緣是絕對對立的立場，但是莫求緣還是感歎，黑白熊確實算是布置周全，而且現在，少女甚至還打心裏感謝這家夥如果不是這家夥的準備周全，她還不知道該怎麼去解決眼前這個問題。

少女從中找了半天，找出了幾樣東西，用手帕輕輕一卷，轉過身來

“啊！你賴皮！”

銀青色的少女指著霧切大叫道，而霧切正在偷偷地將棋盤上的棋子移動著，並且偷偷拿走莫求緣的棋子......

被叫破了的丁香色少女將棋子擺回原位，然後將眼光再次看向了莫求緣，氣不長出，麵不改色，完全像是之前的小動作沒有發生一樣。

莫求緣撇了撇嘴，將手裏拿著的東西遞給了霧切。

檸檬草，藍色紫陽花，蝶舞花，還有十六朵玉米百合。

這些花都被莫求緣用手帕，緊緊綁成了一束。

“......送給我的？”

霧切的眉毛輕輕一挑。

“嗯......拿回去吧，如果你相信我的話......我可是相信你的哦......”

一邊這麼說著的少女，轉過去將房門打開了。

霧切看著手中這一束花，沉吟半晌，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對，我相信你......花中之謎，就看你能不能解開了......哈，如果能夠真的按照這麼順利地進展下去，我說不定也是【超高校級的幸運】呢......”

關上門的少女停留在門後，輕輕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