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沒有回陸子瀟的信。
我就在黑暗裏坐著,聽著信使一次次叩響門環。
他遣人來一次,我就在心裏數一次。
燭火快燃盡了,我就換上一支。
一直到淩晨時分。
我數不清來了多少趟。
信上全是他的焦灼:
“婉婉,究竟怎麼了?”
“你莫嚇我!回個話!”
“你可千萬別出事啊!”
我靠著引枕,想起了許多年前,他科舉得意的那晚,他也給我遞過信。
也像今晚這樣,一遍又一遍。
我那時與友人小聚,未曾留意,他便直接尋到了酒樓雅間。
少年炙熱的眸子裏,盛滿了藏不住的愛意。
“中了!婉婉,我也能去京城了!”
我詫異地看著他。
自從知道我得了舉薦入了國子監,陸子瀟就好像刻意避著我。
有時在書院碰見,與他招呼,他都隻低著頭,像是不敢看我。
他發絲微亂,那件半舊的青衫,他穿了許久,那時都還未及換下。
但即便如此,這張好看的臉依舊奪目。
友人們圍著我,好奇問他是誰。
我笑著說是我朋友。
他卻突然抬起頭問:
“婉婉,我們能不能,不隻是朋友?”
我現在還記得他那小心翼翼的眼神。
那時的陸子瀟,生怕與我相隔太遠,拚了命地想追上我。
那樣一腔赤誠的少年,讓我的心怦怦直跳。
定情後,我說:
“沒關係的,你我既在一處,往後我可以停下來等你。”
他卻溫柔又堅定地搖頭:
“不要,婉婉,我不需要你為我讓步。”
後來,和陸子瀟在一起的日子,都很快樂。
他足夠懂我。
連我六歲時愛吃的糖人都記得是什麼模樣。
但他說的也對。
我和他,實在是認識太久了。
天快亮的時候,我才睡過去。
這一次,陸子瀟沒有再來尋我。
以後也不會了。
人心不是一瞬間變壞的,是我發現得太晚了。
可我一旦發現了,那我們之間,就該結束了。
天光既白,我提筆寫下:“陸子瀟,你我緣分已盡。”
隨後便將此信箋,著人送了過去。
之後被旁的事絆住了手腳。
待我得了空閑,他那邊仍是杳無音信。
我心頭冷然,決意不再理會。
偏巧這時,顧雲溪又遞來了東西。
竟是柳依依的手筆,上麵還提到了我。
隨信箋附著的,仍是一幅小像。
隻是這一幅,畫中人露了臉。
畫上的陸子瀟眼底泛紅,頸側青筋微現,正含情看向執筆者。
小箋上寫著:“休沐日,郎君稱腹中空空,現下已得飽足~”
字裏行間,極盡狎昵之意。
我隻覺氣血翻湧,胸口悶得發疼。
原來,他並非未見我信,更不是專心課業。
我不由自嘲一笑,將那畫和小箋收了起來。
恰在此時,陸子瀟的信,猝不及防地遞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