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的疼痛驟然加劇,喉間湧上一股腥甜。
我用手掩住口鼻,再拿開時,掌心猩紅的血色刺得我眼睛生疼。
暖暖忽然停了嘴,扭頭撲到我腳邊衝著我吠叫。
我扯了張紙將血跡擦去,又揉成一團丟入垃圾簍。
蹲下身子狠狠揉了一把它的狗頭,輕聲道:“無事。”
它又叫了兩聲,也不進食了,就往我身上撲。
我將它抱起,它便不再叫喚,隻是不停地蹭我。
房門被人叩響,陸郎站在門邊看著我倆,溫聲道:“先用膳,柔兒。”
我實在無胃口,強撐著吃完,陸郎收拾飯食。
等他出來,見我在榻上抱著暖暖玩耍,便坐在我身側。
“柔兒,我近來事務繁忙,過些時日閑暇了,我陪你去江南山水遊玩,如何?”
我揉了揉暖暖的耳朵,應道:“好。”
與陸郎同遊江南,一直是我心中所願。
從前我們之間太過生疏。
成婚之後也未曾同遊,隻是如常生活,上衙下衙。
後來關係漸好,我便一直想著,能夠與陸郎同遊山水,就當做,遲來的新婚之禮。
我未將這點小心思告訴陸郎,隻是與他提了幾次出遊。
可他公務繁忙,隻能一拖再拖。
如今倒是他提起來了。
餘光瞥見他在看我,眉眼間帶著幾分笑意。
我假裝未曾察覺。
他又開口:“下月初三有場宴會,你那日可有空,陪我一同前去?”
我動作一滯,又迅速恢複平靜:“我就不去了。”
陸郎也未多問,隻是點點頭。
我的目光一直落在暖暖身上,再未理會陸郎。
林姑娘初歸京城,尚未在城中站穩腳跟,這般良機,她定不會輕易放過。
若她向陸郎開口請求,陸郎也不會置之不理。
趴在腿上的暖暖哼了兩聲,我摸了摸它的頭。
隻是陸郎可能想不到,我會出現在他瞞著我,帶林姑娘參加的宴會上。
我還是來了。
宴會上燈火通明,錦衣華服的男女在廳中往來穿梭,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而我立在最邊緣,格格不入,宛如一個闖入者。
陸郎很好尋。
我在他身後追隨了十餘載,無數次從人群中搜尋他的身影。
他穿著剪裁得體的錦袍,玉樹臨風。
身邊挽著他手的女子,著一襲紅裙,明豔得像一朵牡丹。
是林姑娘。
看他們穿梭在達官顯貴之間,談笑風生。
像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縱使早已料到此般場景。
親眼目睹時,猶如被人重重掌摑。
心口劇烈跳動,不安如藤蔓般緊緊纏繞,愈發收緊,疼痛欲裂。
腦中思緒再次紛亂如麻,額角青筋跳動。
我卻隻靜靜佇立,看著他們攜手而行,與賓客寒暄。
忽見一人行至陸郎身側,拍了拍他的肩膀,向我這處指來。
陸郎回首望來。
我未著華服,形容枯槁,久未照鏡,恐見骨瘦如柴,麵如骷髏的自己。
他定是看見我了。
因他神色驟變,難看至極。
隔著攢動人群,我們就這般遙遙相望。
我隻靜靜凝視,不悲不喜。
見他變了臉色,掙開林瑤的手,欲穿過人群尋我,步履艱難。
我卻忽地對他一笑,轉身離去。
歸家後我徑直奔向閨房。
腦中思緒紛亂如麻,怎也理不清。
心口處藤蔓愈纏愈緊,仿佛下一刻,就要爆裂開來。
我終難以自持。
案上物件盡數掃落在地,發出巨大聲響。
猶覺不夠。
架上書籍被我瘋狂撕扯,紙片紛飛如雪。
仍不足。
架上擺設,脂粉香囊,陸郎遊曆帶回的精巧工藝品,還有我與他一同拚就的繡屏……
毀壞之欲與暴戾交織,情感衝動在腦中肆虐。
滿室狼藉,雜亂不堪,恰如我支離破碎的生活。
回神時,匕首已抵上手腕。
而暖暖,正在我腿邊瘋狂吠叫。
小犬叫聲尖利急促,見我低眸看它,忽又安靜下來,張嘴露出傻氣笑容。
手中匕首砸落在地,暖暖忙朝我身上撲來,一邊撲一邊叫。
我木然將它攬入懷中,它便用毛茸茸的頭蹭我,小小身軀溫熱。
我抱著它,忽然淚如雨下。
所有衝動褪去,破壞並未帶來滿足,隻在心底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
如此煎熬。
陸郎回府時,我已將閨房收拾妥當。
他欲與我言談,我坐於榻上看他微笑,知他想解釋,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我陪伴他四載。
與他在官場周旋,陸郎不善言辭,但條理分明,所有話從他口中說出,都冷若冰霜。
是我,一點點教他如何應對,如何與那些老狐狸周旋。
他如今在這種場合遊刃有餘,隻是出了官場仍是寡言少語。
從前覺得他什麼樣我都喜歡,現在想來,或許不過是與我無話可說。
我笑著開口,將他所有話都堵了回去。
「無妨,我知道林姑娘初歸京城,尚未站穩腳跟,你想助她一臂之力,便帶她去了宴席。」
陸郎臉色變了變:「是……」
「無妨,」我看著他,聲音溫柔,「我不在意的。」
陸郎看著我不言語。
四目相對。
我始終溫柔地望著他。
良久,他終於錯開眼。
卻忽然將我擁入懷中,摟得極緊,像是要將我嵌進他身體裏,讓我有些喘不過氣。
男子溫熱的呼吸落在我耳畔。
「柔兒。」
親密無間。
「你瘦了。」
我笑了笑,未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