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還小,她抱著我讀詩詞,讀到《氓》時,便撫摸著我的發頂,柔聲道:
“晚晚,你看,這就是你的小名。”
“言笑晚晚,是和悅美好的意思。隻是……我卻不希望你太過柔順,那樣反而不好。”
一字一句,猶在耳畔。
轉眼間,她冰冷的屍體就橫陳在我麵前,暴怒的父親拿著皮帶走過來,被繼母勸住:
“不管怎麼說,小二畢竟是沈家的女兒……”
“她媽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事,誰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我沈家的種!”
他厭惡地瞪我一眼,“以後當個傭人養著得了,沈家隻有悅悅一個女兒。”
“晚晚。”顧衍帶著歎息的聲音響起。
我猛地回神,有些慌亂地抬手擦了眼淚。
他伸手,將我攬入懷中,一下一下撫著我的頭發:
“你已經嫁給我了,你父母的想法自然會變。如今你是我妻子,有什麼願望,盡管告訴我。”
我有什麼願望。
我想要的,是我媽能活過來。
我還想要沈家人的命。
可這些,都是不能說的。
唯恐被發現,沈凝玉給我的那瓶毒藥,被我小心翼翼地貼身藏好。
然而不等我下手,顧衍竟然先一步出事了。
那天晚上,他開完會回來,和我一起吃晚餐。
一碗鮮蝦粥剛吃了一半,顧衍忽然臉色一白,偏過頭去,吐出一口血來。
無限涼意從腳底竄上來,我豁然站起身,死死盯著他,心向無底深淵墜落而去。
顧衍撐著桌麵,緩緩抬起眼看向我。
昏黃燈光下,他的西裝外套鬆垮地掛在肩上,襯得一張蒼白的臉越發沒有血色,可唇邊凝著的血跡,又是萬分刺目的猩紅。
“老婆。”他虛弱著嗓音喊我,“來扶一下我,我快站不穩了。”
我強迫自己忽略聽到這句話時心底一閃而過的痛意,伸手扶住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發出聲音來。
好在雲嵐機靈,進來收拾餐具時及時發現了這一幕。
顧衍身中劇毒,毒性極烈,所幸他喝下去的不多,倒不至於危及性命。
顧衍的貼身保鏢阿峰帶人搜查時,竟從我的化妝包裏找出了那隻小瓶子。
打開來,裏麵裝的正是劇毒。
阿峰看著我,滿臉殺氣,似乎下一秒就要掏出槍來給我個痛快:
“顧總對夫人一向寵愛有加,夫人為何要下此毒手?”
此時此刻,我真是恨極了自己這個啞巴的人設。
連為自己辯解幾句都做不到。
見我說不出話,阿峰一揮手:“先把人帶走,關起來,等顧總緩過來後再處置。”
他身後的人就要過來拽我時,身後傳來一道低啞的聲音:“不必。”
原本在昏迷中的顧衍不知何時醒了,臉色仍是蒼白的,落在我臉上的目光卻亮如星河。
“晚晚,過來。”
我在眾目睽睽下走到顧衍身邊,貼著他身邊坐下,拿出手機打字給他看:“不是我。”
他掩唇低咳兩聲,含笑而虛弱地道:“我自然是相信老婆的。”
“可是顧總,屬下在夫人化妝包中搜到了……”
阿峰忍不住著急道,還舉起了那隻小瓶子,試圖作為我的罪證。
“不會是晚晚,她心裏眼裏都是我,又怎麼舍得下毒?想必這瓶子也是有人栽贓。”
顧衍淡淡道,“這事就交給你去查清楚。”
阿峰瞪了我一眼,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應道:“……是。”
等房間裏下人都退去,房門關上,我望著顧衍燈光下蒼白的臉,正對上他凝視我的目光。
“晚晚,我現在沒力氣抱你了。”
他輕輕地說,“你別怕,我從沒懷疑過你。”
我隻是沉默地望著他,直到他疲倦地閉上眼睛。
估計是大夫開的藥起了作用,又或者是毒性尚未散去的後遺症吧。
不是不感激的。
在阿峰就要拽我去關起來,而顧衍出聲製止,毫不猶豫地說他相信不是我時。
他深沉而溫柔的眼神落在我臉上,幾乎讓我以為他是真的深愛我,又深信我。
可怎麼會這麼巧。
他是手段狠辣、心思縝密、萬分謹慎的顧衍,怎麼會這麼輕易地中了毒?
除非……
我滿心糾結地在顧衍身邊守了一整夜,直到他第二天早上醒來。
望著我欲言又止的眼神,他輕歎一聲,低聲道:“老婆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我點點頭,取來手機,當著他的麵打字給他看:
“昨天那種緊要關頭,你還能這麼信我,我真的很感動。你對我的信任,我會永遠銘記在心...”
顧衍突然笑了。
“等我身體好了再說。”
他眯起眼睛,嘴角上揚,襯得臉上那顆痣更加迷人,“寶貝,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算賬。”
顧衍說到做到,等他身體好轉後,果然讓我好好“償還”了一番。
這期間,沈家又派人過來,說是繼母思女心切,很想見我。都被顧衍以我身體不適為由推掉了。
我心知肚明,他們是來問下毒進度的。可惜毒藥瓶子都被阿峰當作罪證收繳了,我還能下什麼毒。
白天顧衍出去處理公司事務時,我在別墅裏閑逛,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廚房。
滿屋子都是甜甜的桂花香,我剛聞了兩下,就有個機靈的小廚娘端了一盤過來:
“剛出爐的桂花蜜糖蛋糕,夫人嘗嘗我的手藝吧。”
見我喜歡,小廚娘直接把整個托盤端了過來,還自己用隔熱墊墊著,跟在我身後:
“燙,我送到夫人房間吧。”
誰知剛上樓,雲嵐就急匆匆迎了上來:“夫人去哪裏了?”
我神情一凜,低頭看著她。
雲嵐像是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頓了頓,低聲道:
“夫人在家裏當然可以隨意走動,隻是...請夫人不要靠近先生的書房,那裏有保鏢把守,他們不近人情,恐怕會傷到夫人。”
書房?
我挑了挑眉,率先走進屋裏,在手機上打字給她看:
“我隻是餓了,去廚房找點吃的,你不必這麼緊張。”
“我隻是擔心夫人。”
我不再理會她,轉而在手機上問身後的小廚娘:“你叫什麼名字?”
“夫人,我叫小柳。”
雲嵐拿了一張購物卡給她:“好了,你回去做自己的事吧,這是夫人賞你的。”
那天之後,我開始經常去廚房找小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