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在養老院裏住著單人間。
我去看他時,他正癱在輪椅上曬太陽。
看見我他發出了幾聲咕嚕聲,口水順著嘴角流了下去。
護工在一旁抱怨:“最近他老是尿褲子,我說了很多次了,想尿尿按一下鈴,我給他拿尿壺,可他就是不聽,真是折磨人。”
我拿起方巾擦了擦他嘴角的口水,低聲說道:“沈煦回來了。”
他“啊啊”了兩聲,也不知道聽懂了沒。
那年出事後,他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退休前,他是大學計算機學院的院長。
在校外她和朋友合資開了幾家小公司。
出事後,他的朋友紛紛避嫌,投資的錢也沒拿回來。
家裏的儲蓄和房產也抵不過高額的醫療費,沒兩年就見了底。
後來我才知道,我眼裏那個慈愛的父親,卻是披著羊皮的狼。
沈煦的姐姐沈曦曾經在父親手下讀研。
父親以延期畢業要挾她發生了不正當的關係,還強迫她長期當他的情人。
沈曦承受不了,最終選擇跳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也是沈煦的報複之後,我才知道我的母親是父親下手的第一個學生。
她還沒畢業就生了我。
她擔心我受到傷害,渾渾噩噩撐了這麼多年。
父親出事後,她幹脆搬去禪院不再管他。
我看著眼歪嘴斜的父親。
心裏滿是怨恨。
可恨他又有什麼用?
所有人都指著我的鼻子說,你的血管裏流淌著那個禽獸的血液。
因為他該死,所以我也該死。
他是我這輩子割也割不掉的汙點。
過了幾天,田越自己來了店裏要卸甲。
我沒問原因就給她卸了。
她倒是開門見山問道:“你和沈煦認識是嗎?”
“嗯,大學校友,他比我高幾級。”
她似乎不意外,隻是淡淡說:“我們快要結婚了。”
“嗯,恭喜。”
我用指甲銼輕輕磨掉她的甲麵,情緒沒有一絲波動。
“我們今年打算回國發展,你們母校要聘請他,給的條件都挺好的。”
“前幾天我們去訂房了,東湖華府算這邊最好的學區房了吧?”
我應付地“嗯”了一聲,其實我根本沒研究過。
我原本想著今年攢點錢,明年不用和別人合租,兒子以後上學了也能有獨立的地方學習。
根本沒想過買房。
學區房就更不敢奢望了。
“沈煦挺逗的,昨天非要拉著我去月子中心,說頂級的月子中心都要提前訂,結果人家問我預產期啥時候,我說我還沒懷孕呢。”
田越停了一下問道:
“他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也這樣嗎?”
“不會。”我脫口而出。
我的手一頓,抬頭撞上田越的目光。
她沒有隱藏她的委屈和生氣。
我自嘲地開解:“他甩我就跟扔垃圾樣的,現在我是什麼樣你也看得到,你大可不必多心。”
她沉默了半晌說道:“是我想多了。”
田越的確是沈煦會喜歡的類型,聰明、漂亮,即使是在我麵前宣誓主權,也透露著單純的善良。
如果我的父親不是聞鉦,如果我不曾遇到沈煦。
我也會像她一樣,遇到一個熱烈的愛著自己、用心嗬護自己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