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煙不想多糾纏,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了。
跟在路池杉的身後下樓,她將目光落在男人同樣空蕩蕩的左手上。
原來他的戒指也早就在不知什麼時候摘了下去,才會尤為關注這個細節吧。
許煙想起今天早上看到林茜茜的朋友圈。
溫馨的大平層,陽光靡靡。
她修長漂亮的大腿緊貼著旁邊那熟悉的西褲布料,緊扣的十指上,男人的婚戒早就不止什麼時候摘了下去。
一隻慵懶的貓咪像“愛情”的結晶一樣,窩在兩人膝蓋縫隙上麵。
配文字:「我願陪你養貓,也想陪你到老。」
而那枚婚戒,被套在了逗貓棒上,平靜地躺在沙發的角落裏。
他給林茜茜安排了住處,還跟她一起養了貓。
兩人一旦擁有了寵物,下一步,就應該有孩子了吧。
許煙輕輕抬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
如果那個孩子還在......
......
急診室裏,醫生看了林茜茜的傷,白眼快翻到外太空去了。
倒是一眼瞄到外麵走廊上坐著的許煙,那臉色才是白得叫人發指。
“你,你過來,量下血壓。”
“大夫,她平時有低血壓的,容易頭暈。”
路池杉聞言,緊張地擁住林茜茜。
醫生不耐地擋開兩人:“我不是說她,外麵那個,你要不要緊啊?你過來量下血壓。看看生命體征。”
此時的許煙臉色蒼白,嘴唇發紺,這些都像極了重症的表象,醫生可不敢怠慢。
她不由分說走上前,拖著許煙的胳膊過來,一不小心擼起的袖子上,露出她白天抽過血的針孔。
路池杉愣了一下,一把抓住許煙的胳膊:“你下午真去醫院了?”
許煙抿緊唇,掙脫開。
“我沒事,隻是有點貧血。”
走廊寬敞明亮,許煙的腳步一走一個踉蹌。
身後聽到路池杉在跟醫生交涉,說林茜茜擔心腿上感染留疤,希望能留院觀察一晚。
要最好的V病房,單人套間。
那聲音在許煙的耳低盤旋,卻仿佛距離意識越來越遠。
下一秒,再循環,又逐漸清晰。
“許煙!許煙!醒醒!”
許煙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正躺在路池杉的臂彎裏。
短暫的昏迷仿佛橫跨一個世紀,其實才過了不到三分鐘而已。
她暈過去了。
“你怎麼了,才喝了多少酒就醉成這樣?”
路池杉抿緊薄唇,將她肩背勾在手臂內側,使了一個大力將她提起來,卻差點把自己晃了一個趔趄。
他有些意外,許煙這麼輕?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瘦了?一隻手就能輕易推提起來?
許煙吃力撐開身子,將路池杉的五個手指掙開。
轉身瞬間,她啞著聲音道:“路池杉,我是認真的。如果喬菲兒的事在你打心底真的過不去,爸媽那邊我去說。”
離婚,她什麼都不要。
爸媽墓碑旁邊早已有她選好的空地,哥哥的公司隻要不被惡意針對,是完全有能力順利運作。
她身上還有幾十萬的現金,足夠那家輸血機構保存血液的長年管理費,以及最後這兩個多月的臨終關懷服務費。
“我從沒說過要離婚,許煙。”
路池杉的臉色驀的一沉:“這麼處心積慮得來的婚姻,你會輕易放棄?”
處心積慮?
許煙隻覺心底一陣寒。
是誰處心積慮?
當年上大學時在女生樓下彈琴擺蠟燭,一天八封情書的男人是誰?
像個無尾熊一樣纏著她,說萬分之一稀有血型的概率都被他們兩個碰上,天注定他們就應該是一對永不分開的愛侶的男人,是誰?
他愛你的時候,什麼樣狗血的情話說出來都不害臊。
不愛你的時候,兩人身份證號不一樣都可以成為背叛和分開的借口。
回憶襲來,許煙眼尾濕潤:“路池杉,如果我早就知道你對喬菲兒動了心,我根本不會......”
禁忌的話題一開,氣氛瞬間變得窒息。
男人雙拳緊握,牙關狠狠扯出幾個字。
“你不配提她。”
許煙心口一頓,疼麻交加。
喬菲兒是許煙的高中好友,複讀一年後考上她和路池杉的那所大學。
兩個人的如膠似漆,變成了三人行的狗血劇。
他愛她,她愛他,她愛他也愛她。於是她為了她將心底的暗戀隱瞞,卻因為一場意外,曝光的遺物裏,有日記也有告白。經不起揣摩的人心與信任危機,終於崩潰爆發。
為了救被困的路池杉,身體素質更好的喬菲兒舍身下崖,怎料最後的關頭救生繩突然斷裂,葬身深淵。
許煙磨爛了雙手雙腳,用帳篷拖著重傷的路池杉走了十多裏山路找到救援。
又不顧自身的傷痛,為他一口氣輸血800cc,才把他從死亡線搶回來。
可喬菲兒死了。
路池杉在遺物中看到了她的日記,才知道那個女孩三年來在自己身邊如是深沉的暗戀。
他無法原諒不顧好友死活的許煙,更無法原諒被喬菲兒舍身換命,卻始終後知後覺的自己。
“如果你早知她的心意,你就會把我讓給她?”
路池杉咬緊了發白的唇。
“對。”
許煙屏了屏呼吸,吐出擲地有聲的一句話。
“路池杉,其實嫁給你,也不過如此的感覺。雖然當初......明明是你先跟我在一起的。”
先變心的是路池杉,先愛上閨蜜男人的是喬菲兒。
隻有許煙是至始至終都沒有錯的那一個,可憑什麼,她卻仿佛成了罪大惡極的那一個?
“離婚的事不用再提了,否則——”
也許是看到了許煙眼底的那一抹清晰的赤紅色,路池杉沒有繼續說出那滿含威脅意味的後半句話。
除了哥哥和許氏實業,她也沒有什麼可被拿捏的。
“那隨你吧。”
許煙歎了口氣,反正遺囑已經立好,公證也已經公證過。
埋哪都是一座墳,燒哪都是一縷煙。
許煙不想再說什麼,隻是單手壓著上腹,試圖想要緩解一點突如其來的疼痛。
但緊接著又是一口鮮血湧上來,她不想讓路池杉看到,趕緊用袖子遮住。
再抬頭時,卻隻見路池杉離去的身影。
他一心一意迎著單腳跳出來的林茜茜,一瞬間想要把全世界吸進眼底。
“池杉,湯圓今天還沒人喂,怎麼辦啊?”
湯圓是林茜茜養的那隻小白貓。
“你先回病房,等下我過去。”
路池杉安撫她。
“不要嘛,我不要一個人待在病房,好害怕。池杉,你陪我回去行麼,我......”
林茜茜踮起那隻受傷的腳,表情虛弱又痛苦,仿佛碰一下都走在刀尖上一樣。
“許煙,你去星河小區一樣,幫茜茜把貓喂一下。”
路池杉餘光往後一瞥,叫住了正打算默默離開的許煙。
許煙怕貓,見到那種毛茸茸的東西,就會渾身發冷,冒虛汗,心跳加速的那種。
路池杉知道的。
以前在大學校園裏遇到流浪貓堵路,他都會緊緊牽著許煙的手,將她護在身後,自己想辦法把那些肆無忌憚的“貓主子”們驅趕開。
可如今,他早已不再是那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