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負手站在低著頭默默流淚的阿蘇麵前,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哭什麼哭!多大的人了!讓你等一會就知道哭。”
阿蘇哽咽著,用力抹了幾下眼淚,強忍著不讓它再流出來。
琉璃被他一雙可憐兮兮的眼睛看得發慌,心裏無聲地歎了口氣,擺擺手:“好了好了,別哭了。”
阿蘇嘟著嘴,清秀的小眉頭緊皺,小聲地說了句:“我以後天天給琉璃和北琛哥哥洗碗。”
“我們自己會洗。”琉璃沒好氣地說。
“我還可以擇菜,還能洗衣服。”
“看不出來,我才走幾分鐘你就這麼能幹了。”
阿蘇伸手握住了琉璃的手,一雙淚眼懵懂地注視著她,局促地抿了抿嘴,說:“阿蘇喜歡和琉璃還有北琛哥哥住在一起。”
琉璃白他一眼:“不要跟我煽情,姓莫的吃你這一套,我可不。”
阿蘇緩緩低下了頭,一袋子熱乎乎的糖炒栗子被塞進阿蘇手裏。
“哇!糖炒栗子!阿蘇最喜歡吃糖炒栗子了。”阿蘇大聲歡呼。
“你有什麼是不喜歡吃的?”琉璃揶揄他,“別光顧著吃。提好行李,我們去找姓莫的。”
一聽說要找莫北琛,阿蘇一蹦三尺高,提著行李箱飛也似的跑了出去。
“跑什麼跑!你知道去哪找?”琉璃吼。
阿蘇回頭咧嘴笑,揮舞著手臂:“方岩山嘛!琉璃剛剛離開的時候,北琛哥哥給我打電話說了,他還說不讓我們去找他,說讓琉璃和我先走!我就知道琉璃不會丟下北琛哥哥先走的!”
琉璃心裏大叫一聲不好,怪不得自己這一路這麼順暢,原來是這隻雪狼又擅自做了主張。琉璃在心裏暗暗詛咒了十八遍莫北琛,火急火燎地夾著阿蘇往方岩山跑去。
莫北琛嘴裏銜著阿蘇的圍巾,風馳電掣般在方岩山樹林間穿梭。他身上雪白的皮毛沾染著紅得刺眼的血跡,背上被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一直延續到肚皮。鮮血順著四肢滴灑進他奔跑過的山路上、樹幹上、草叢裏。
那些人一定會追上他的,隻是時間的問題。他是一隻雪狼,曾經矯健地奔跑在漫無邊際的雪原裏,身邊都是健壯有力的族類,但現在他隻有自己,他要為琉璃和阿蘇爭取更多的時間,蘇家的人不是那麼好惹的。
夜晚的風在他的鼻子裏愈來愈沉重緩慢,他大口喘著粗氣,倒在一棵槐樹下,他能感覺到身上的力氣正在迅速流逝,而蘇家人的吆喝聲近在咫尺。
那些腳步聲越來越近,像是一把鐵錘,在他心臟上,一下一下,敲打著他殘餘的生命。
真是諷刺,身為一隻妖怪,竟然連人類都敵不過,就連逃跑都要變回真身,要是阿蘇看到他現在的模樣,大概也不會想要變成一隻妖怪了吧。那個總喜歡吃這吃那的小家夥,一直以來都好脾氣地生活在他和琉璃身邊,說起來,其實阿蘇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啊。
莫北琛想到這裏,歎了口氣,小腹下一片冰涼,他回頭看了一眼浸透了鮮血的皮毛,將嘴裏銜著的圍巾藏匿在身子下。
他抬頭看著山下的鎮子,不知道琉璃最終有沒有做出那個決定。要把一個孩子丟下,沒有那麼容易吧。她還那麼逞強,非要自己去做。想起琉璃倔強的模樣,莫北琛忍不住笑了起來,雪狼笑起來可不怎麼好看。他不知道假如琉璃退縮了,真的由他去做這件事,他是否能狠得下心,大概……大概也做不到吧。畢竟,阿蘇每次回來,都會帶給他不知道從哪裏摘來的漿果之類的好吃的。那些漿果太甜了,莫北琛沒有辦法忘記它們的味道。
可是就算如此,就算他和琉璃再帶著阿蘇逃掉這一次,也不會有下一次了。阿蘇和琉璃,他們必須在彼此之間做出抉擇。
那樣的抉擇,困擾了莫北琛數十年,從他帶著琉璃離開雪原,一直如是。
樹枝被踩斷的聲音讓莫北琛猛地回過神來,他嗅了嗅空氣裏的氣味,足足有十三個人,全是蘇家的人。每個人都比之前的任何一人凶悍得多。
這是蘇家最後的機會了,他們已經傾巢而出。
今晚他怕是逃不過了。夜色朦朧,雪狼的身體蜷縮著,一層白紗般的霧氣在他的身體上徐徐浮起。山風徐徐吹過,白紗之氣隨之飄散。他想要恢複人形,竟然被傷到連這一點都辦不到了。修行一世,無非是想要個人的皮囊,卻不曾想到臨死,還是一隻雪狼。
“在這裏!”手電照得莫北琛眯起了狹長的狼眼。
“圍住那邊,別讓他跑了!”另外一個氣勢洶洶的胖子從樹幹後躍出。
幾十道西裝革履的黑影貓著腰,窺探著他,慢慢包圍上來。
莫北琛瞥了一眼那些人,不為所動,掙紮著仰頭,看著掛在樹梢的圓月。
今晚的月亮好圓啊,真像是第一次看見那隻狐狸的那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