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提到過:我們所租住的房子是多層二樓,每天上午,隻要天氣好,父母都會下樓活動。活動結束,有時候兩人會結伴上樓,有時候母親會把父親撇下老遠自己先行上樓。從2010年11月到2011年9月,他們一直如此,從未出現過什麼差錯。
直到2011年10月的某一天——
我正在廚房裏做午飯,隔窗看到父母一前一後歸來,遂去客廳打開了屋門。大約一分鐘過後,父親進了屋,張口就問:“你媽回來了沒?”
我轉身愣道:“沒有啊。”
“咋回事兒?她可是走在我前麵的啊!”
父親說得沒錯,我隔窗的確看見是母親走在前麵。於是我趕緊出門往樓上找,最後在五樓找到了母親,她正在敲鄰居家的門。
好在鄰居家似乎沒人,由此避免了一場尷尬。
那一刻,我心裏難受極了,但表麵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走到母親跟前,挽起她的手,逗樂道:“媽,敲錯門了,走,回咱們的家去。”
由於我的語氣極其俏皮,母親便也不認為是自己腦子出了問題,甚至笑著,隨同我回了家。
進屋後,我輕描淡寫地對父親說:“沒事兒,一不留神多往上走了一層。”
父親“哦”了一聲,沒再多說話。
下午我亦輕描淡寫地把這事道給了二哥,二哥也隻是“哦”了一聲。
我們三個人都在刻意淡化此事,之所以如此,一定是心理上不願意麵對吧!
而且這種猜測,在母親被正式確診為阿爾茨海默病以後,得到了更深的印證。比如:父親在麵對熟人問及母親得了什麼病時,始終不說老年癡呆,而說記憶力減退;二哥在麵對母親的病症已經從中度發展到重度時,仍不止一次地堅信母親會重新好起來。
然而表麵雲淡風輕,不表示內心平靜如水。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到深夜,忍不住推醒愛人,對她說:“咱生娃計劃提前吧,下個月就‘播種’。”
“生娃就生娃,怎麼到你這兒就成了下崽、播種?還有沒有更難聽一點的……”愛人輕聲埋怨著,“不是說好的備孕半年嗎,為什麼要提前啊?”
“今天媽認錯家門了,跑五樓去了。且不說媽到底是不是老年癡呆,我就是覺得,照這種勢頭發展下去……”我一時不知該如何組織後麵的話。
愛人清醒了,她轉過身看著我,好半天才說:“你是擔心……孩子記不得奶奶?”
我點點頭,補充道:“或者是奶奶記不得孩子。”
愛人把目光移向天花板,仿佛在思考。最終,她再次彰顯出了非凡的胸懷:“那就聽你的吧。”
不過,有些事情顯然不會完全按照人們設想的那樣發展,盡管我們在2011年12月就啟動了“造人計劃”,但直到2012年2月,這項計劃才宣告成功。
且說母親首次認錯家門之後,不到一個月,又認錯了一次。於是我采取了必要的應對措施:先是叮囑父親,以後活動結束,兩人盡量一起回來;接著跟二哥溝通,以後我趕在父母活動結束之前就從字畫店回家,以防不測。如此雙保險之下,母親基本沒再出現認錯家門的情況。
恰在2012年4月,大哥辭去先前的工作,來了鄭州,一是探望父母,二是想在這座城市尋求新的發展機會。後來,熟人公司有項目適合大哥,但項目啟動是在6月份。於是二哥建議大哥利用5月份這個空當,帶父母回老家住上一段,一為調整、休息,二為陪伴雙親。大哥欣然應允。
這樣,2012年5月,我和愛人度過了十年陪護當中唯一一段無比愜意的二人世界時光。哦,好像說錯了,是三人世界——愛人肚子裏已經懷上了我最親愛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