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案後,背對著我,嗓音裏有濃濃的戾氣。
“你且退下吧。”
“可我還想與你共進晚膳。”
“不必了。”
陸軒毫不猶豫地拒絕我:“我晚間還有事務。”
這人在耍什麼性子?
我打量他幾眼,慢吞吞道:“那好吧,你切記按時用膳,莫要顧此失彼。”
我走出去,在門外駐足片刻。
在隨從緊張的神情裏,我聽到了摔砸之聲,還有陸軒痛苦的低吼聲。
門被我刻意虛掩。
他痛苦又絕望的低吼聲伴著瓷器破碎的聲音傳出,我敲了敲麵前隨從的案幾,表情嚴肅。
“你還打算什麼都不告訴我嗎?”
他躊躇著,我卻沒理他,徑直推門走了進去。
陸軒變得極其狼狽。
蜷縮在角落裏,坐在一片破碎的瓷片上。
指尖滿是血,不知是自己摳的,還是瓷片劃的。
我踩著碎瓷走過去。
繡鞋碾過猙獰的碎片,發出刺耳窸窣的聲響。
陸軒驚慌地低著頭,身形顫抖著,無論如何都不肯看我。
指尖撫上他的肩膀:“你這是怎麼了?”
他身量高大,我抱都抱不過來,隻能蹲在他身邊,小心翼翼用銀鉤挑著掌心的瓷片。
陸軒這會抬起頭來了,盯著我看,半晌,沙啞地跟我說:
“很醜,對嗎?”
“什麼?你的手嗎?”
我愣了下,盯著眼前修長的,隻有薄薄一層皮肉的手指,忍不住嘀咕這人是多麼沒有自知之明。
“很好看。”
我無奈,彎腰湊到他的指尖,輕輕吻了下。
“當真很好看。”
陸軒卻依舊沒有歡喜之色。
他問我:“你之前和那些舊相識,也是這般說的嗎?”
“什麼?”
“討好我,對我好,喚我……兄長,這些待遇,你的那些舊相識,是不是都有過?”
我詭異地沉默了。
原來這人方才發狂,是因為這個。
我還以為是他家中有個妹妹,才會被那一聲“兄長”刺激到……搞半天還是戀愛腦發作。
明明這般強大這般厲害的一個人,怎麼就能被情愛折磨得這般慘。
我摸了摸他的頭,低聲歎氣:“傻瓜。”
我曾與幾人相好,畢竟生得不錯,家世也好,追求者不少,也難免有幾個心動。
“不過在我們這等門第,私相授受和結秦晉之好又不一樣。
“我父親很早就告訴我了,玩玩可以,但到了年歲,要規規矩矩地回來聯姻。”
我扶著他站起來,坐在軟榻上,讓婢女進來把地麵收拾一下,又給他倒了杯溫茶,忙前忙後。
陸軒摁住我的手:“這些事情不該你做”
“嗯。”
我順著他的力道坐下,神神在在地想。
這人應該把我有幾個舊相識都查清楚了。
之前我愛玩,做的荒唐事也不少,這些他要介懷我也無可奈何……
“以後不準再與他們來往。”
陸軒突兀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側頭看他,見他一臉嚴肅的樣子,伸手撓了撓他的手腕。
“你這是在命令我嗎?”
他身體驟然繃緊,呼吸都跟著淺淡了,像突然反應過來,緊張地偏過頭。
“若想來往,也要提前告知我,不然我.....”
“我曉得了。”
我打斷他的話:“我不會再與他們來往的。”
又問他:“方才你如此動怒,可是因我舊時的相好?”
陸軒默然不語。
我心下無奈。
“若有何事,可與我言明,你這般我實在是難以招架。
“什麼都不說,莫名其妙地發怒,砸東西,我連哄都不知該如何哄……”
“所以那些舊相好,都比我更懂你的心思,對嗎?”
陸軒突然打斷我的話,眼中布滿血絲,質問我的語氣幼稚得像個孩童。
事情怎會至此?
明明我是想與他好好談談的。
我直起身子,無可奈何地問他。
“你若介懷這些,我也無可奈何,我並不認為與人相好便是大逆不道。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為何還要糾纏不休?
“陸公子,將這等事情翻出來刨根問底,當真能讓你心中暢快嗎?
“罷了,我告訴你,我的確曾與人相好,且與他們相好時,皆是真心實意地喜歡。
“聽到這些,你可感到歡愉?”
陸軒的眼睛愈發通紅,眼眶中淚水欲落未落。
他見我起身,慌忙想拽我的衣袖,卻被我輕輕拂開。
聲音中帶著幾分迷茫。
“從前我以為,隻要我順從你的心意,我們便可和睦相處。
“可如今我才發覺,我根本無法理解你的心思。”
看著他通紅的眼,語調不禁放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