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婚前夜,娘親一邊為我梳妝一邊囑咐道:“你嫁過去後,要學著討好蕭軒羽和他府上的人,畢竟你姐姐和弟弟的生活還需要銀子,你也該為他們著想。”
我低頭看著腳上的繡花鞋,撇了撇嘴,沒說話。
若非因為成親,我今日本該去繡坊幫工,一日能得八十文錢。
也正因如此,在成親之後,不論遇到什麼事,隻要我察覺到蕭軒羽情緒不佳,我都會選擇認錯。
到最後,我甚至分不清誰對誰錯。
在爹娘的灌輸下,我覺得,蕭軒羽生氣,便是我的錯。
所以哪怕現在已經變成鬼魂,看到蕭軒羽如此惱怒地出現在我家門口,我還是會下意識覺得,自己做錯了,該去向他請罪。
可如今的我,已無法回應他的怒火了。
敲門得不到回應,蕭軒羽更加暴跳如雷。
他又敲了幾下門環。
這處宅院,是蕭軒羽的母親在大婚前,贈與我的嫁妝。
她是個善良的人,她對我說:“雖說是我安排你嫁給我兒子的,但我也怕你在婚姻裏受委屈,所以給你這個地方,你要是過得不開心就搬來住。”
這是一處小院,不大,兩進三廂,我站在門口還是能聽得到聲音。
蕭軒羽也聽到了。
他一掌拍在門上:“好啊葉淩波,你給我躲好了,別讓我再看見你,你的東西我都扔門口了,以後也別想進我家門!”
他揮退了下人,踢了腳下什麼東西一腳,然後就憤然轉身離開了。
我躲在門後,大氣都不敢出。
世人都說害怕鬼魅,但我如今已是鬼魂,卻仍懼怕門外的蕭軒羽。
我真是個無用之人!
我瞥向窗外,看著蕭軒羽的馬車遠去,才敢飄到門外。
蕭軒羽把我留在他府上忘記收拾帶走的幾件衣裳和脂粉給送來了。
東西不多,放在一個包袱裏就能裝得完。
蕭軒羽都沒幫我整理一下,隻草草裝進一個包袱裏。
我蹲下身細看,心中羞愧難當,擔心這些“破爛”被鄰裏瞧見,倒叫人笑話。
我試圖拿起包袱,卻發現我的手直接穿了過去。
蕭軒羽這個該死的狗東西!
我今晚非得去他床前嚇他一跳,看他能不能被我嚇得尿褲子!
我死後的頭一天晚上,我就飄到了蕭軒羽的床前。
我在庭院中遇到了前些日子跳井身亡的鬼姐姐,她告訴我,我剛死不久,還無法像那些閱曆豐富的鬼魂一樣,推倒茶杯,製造聲響驚嚇活人。
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趁他熟睡之際,陽氣最弱之時,借助托夢之法嚇唬於他。
三更時分,我伏在蕭軒羽的床頭,卻不見人影。
原來蕭軒羽還在書房處理公務。
我打了個哈欠,暗歎:想要位極人臣,便要勞心費神啊。
這朝廷命官,果真不是尋常人能當的。
我伸了伸懶腰,飄到蕭軒羽的書房,卻見他並未在批閱奏章,而是坐在案前,似乎在沉思什麼。
蕭軒羽性情冷淡,府中陳設多為黑白灰色,書房亦不例外。
他隻點了案頭的一盞油燈,精致的五官半隱在黑暗中,半被昏黃的燈光照亮,更顯得他深不可測。
他低垂著眼簾,案前攤開那堆信箋,神情中透著一股濃烈的憂鬱。
我從他身後飄過,無意間掃了一眼那堆信箋,發現他根本不是在處理公務。
信箋上,是他與寧婉柔的來往書信。
寧婉柔寫道:“八月初八我將回京。”
蕭軒羽簡短地回複:“何時抵京,屆時我親自去驛站迎接。”
寧婉柔告知了具體時辰,蕭軒羽隻回了一個“好”字。
蕭軒羽一向如此,對於寧婉柔的要求,從來都是盡心盡力去完成。
我立在蕭軒羽身後,看著這簡短的對話,心頭被人緊握又鬆開的窒息感,比我初次得知寧婉柔存在時,已然減輕了許多。
寧婉柔是蕭軒羽的青梅竹馬,是他遺憾錯過的白月光。
這是我與蕭軒羽成親半年後才知曉的。
我與蕭軒羽在及笄之年便定了親,雖說攀上了蕭家這棵大樹,但從小受到的偏心待遇讓我覺得,所有的一切還是靠自己去打拚比較有安全感。
所以我拒絕了蕭軒羽母親讓我在府中相夫教子,陪她賞花聽戲的要求,自己去了一間繡坊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