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著嘴巴,眼眶幹澀到疼痛,嗬嗬地,像一頭小獸,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著華服的秦月翩然而至,看清時驚呼一聲,聲音裏帶著些哽咽:「發生何事?」
「趙瑾,你怎麼受傷了?」
「你不是說喜歡語兒,想與她說說話嗎?」
陌生的男子鎖著眉:「我還什麼都未做,她突然拿出一支簪子……」
「煜哥。」秦月忽然喚了宋煜一聲,「趙瑾的為人我還是信得過的。」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我喘著氣,伸手,狠狠向她扇過去,卻被擋在她前麵的宋煜推開,又狼狽地摔落在地。
三個人居高臨下地望著我。
心口痛。
眼睛痛。
頭痛。
好像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在痛。
我像是快要散架的木偶人,腦中也混沌一片。
我聽見宋煜冷聲嗬斥:
「你到底在發什麼瘋?!」
「蘇語。」
「你是不是有病?」
蘇語。
你是不是有病。
你是不是——
有病?
我想哭的。
但我哭不出來。
我隻能撐著牆,一點一點忍著劇痛,從地上爬起來。
「是。」
「我有病。」
命不久矣。
我靠在門邊,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站直。
我知道自己心跳加速,喘不過氣來。
可是現在喉嚨一甜。
粘稠的血從我嘴裏湧出,滴落在我的衣裳上,又掉在地板上。
我看見宋煜愣了一下。
看見他下意識地想過來碰我。
我卻後退一步。
「你為何不問我?」
「為何不問他對我做了什麼?」
「你願意相信秦月的一麵之詞,也從來不肯聽我說一句話,你從不肯聽我說。」
「因為你從來不在意。」
「反正到最後都是我的錯——」
「因為我是罪人。」
「我欠了娘親的命。」
「是嗎?」
場麵一下子安靜下來。
我的兄長隻是慌亂了一瞬。
又立馬冷靜下來。
我聽見他用與平常無二的聲音,再平靜不過地反問我:
「難道不是嗎?」
難道不是嗎?
「是啊。」
我還是不會哭。
哪怕眼睛痛得要死,就是掉不下來一滴淚。
「所以我馬上就要給娘親償命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喚他兄長。
我看著宋煜,彎唇微笑:
「我馬上就要死了。」
「開心嗎?」
「兄長。」
宋煜那夜未能抓住蘇語。
她消失在宮牆外的街道上。
後來他無數次想,要是那夜他能再快一點。
要是那夜,他能抓住蘇語的手,不讓她離開,就好了。
蘇語未曾回府。
他的書信被她退回,連同那枚玉佩也一並寄還。
宋煜在她閨房外候了兩日,可她再未出現在門前。
二十載的血緣關係,稀薄得好像一張紙。
隻要她失蹤,他就再也沒有辦法找到她。
他去了太醫院。
戴著方巾的太醫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搖頭歎息:
「盡早尋到她吧,再拖下去,真的沒有幾月可以活了。」
宋煜垂著頭,像是挨訓的學童:「她為何……會得這個病?」
「年輕人……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太醫又是一聲歎息。
宋煜的指甲掐進肉裏。
與蘇語失聯已有八日。
他終是闖入了她的閨房。
開鎖的鐵匠收起工具,屋內迎麵撲來一股刺鼻至極的氣味。
宋煜從未踏足過她的閨閣。
二十載光陰太過漫長,他忙於憎恨蘇語,卻從未與她坐下來好好談過一次。
房中陳設寥寥,全然不似二十餘歲閨秀該有的模樣。一張床榻,一方案幾,一個衣櫃,再無他物。
廚房,淨室,書房,臥榻。
清冷得仿佛從未有人居住。
卻又幹淨整潔,證明她曾來過此處。
臥榻旁有一個碎裂的巨大瓷瓶。
瓷片與五彩藥丸散落一地。
似是被人狠狠砸在地上。
宋煜眼尖,瞥見案幾上一個藥囊。
上頭繡著的字令他脊背發涼。
安神丸。(一種治療抑鬱的藥物。)
宋煜奪門而出。
自進門起就籠罩在他頭頂的陰霾並未散去,這些日子積壓在他心頭的感情,終於將他壓得喘不過氣。
所有的一切,似乎在向他宣告著一個呼之欲出的秘密。
隱秘,又無望。
他跪坐在烈日之下,忽生一個絕望而無助的念頭。
若再不快些尋到蘇語——
這輩子,怕是再難見到她活著的模樣了。
蘇語失聯的第十二日。
宋煜命人喚來林柚。
正值午時,接到傳喚的女子脾氣並不好,低聲罵了句粗話,才問何事。
「是我,宋煜。」
他向來不喜林柚,在及笄之年莫名其妙成為自己妹妹閨中密友的市井女子。
他知道林柚也不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