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的女子罵了句神經病,一連串的粗話將他罵得狗血淋頭。
「……有何要事?」
林柚語氣嫌惡。
「你……可知蘇語去了何處?」
「怎麼了?」
對麵的人態度驟然一變。
「她……」
將要出口的話變得分外艱難,苦澀在口腔中蔓延。
「……得了心悸之症。」
對麵猝不及防地甩袖離去,隻留下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宋煜呆立原地,茫然無措。
片刻後,他再命人喚她,林柚終是回來。
情緒崩塌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他耳中,林柚的抽泣聲在空曠的廳堂顯得如此難過。
宋煜開口。
「求你。」
「助我尋她。」
「隻要她願意醫治,便還能再多活一兩年。」
「求你了。」
林柚在堂下泣不成聲。
「多活幾載……」
「多活幾載於她有何益處?」
「宋煜。」
「汝一無所知。」
宋煜愣在原地。
熟悉的窒息感幾乎要將他再次淹沒。
「吾知曉的。」
他喃喃。
「知曉何事?」
「知曉她……」
林柚在那邊冷笑。
「宋煜。」
「這世上我最厭惡之人便是你。」
「秦月是你妹妹,語兒就不是你妹妹了嗎?!」
「汝可知她已魂歸黃泉一回了?」
「宋煜——」
哭腔與質問化為一體,如利刃般,穿過幾丈距離,如此真切地刺進宋煜心頭。
「汝可知,」
「蘇語早已魂飛魄散於及笄之年了。」
他早該知曉的。
那麼多細節。
蘇語自及笄之年起,驟然冷淡下來的態度。
對所有男子避之不及的冷漠。
也是從那時起,她不再著裙裝,不穿短衣,即便在最炎熱的天氣,她也永遠著長衫長褲。
還有。
她腕間的疤痕。
隨身攜帶的匕首。
散落一地的安神藥丸。
……
他唯一的,流著相同血脈的妹妹——
早在及笄之年,就開始凋零了。
及笄之年,我曾遣人喚過宋煜。
我不知為何要喚他,或許是還抱著一絲幻想,期盼著,若是他能救救我便好了。
若是他能有一星半點不忍。
若是他能有一絲半點在意我。
若是能讓我知曉,這世上還是有人愛我的——
我或許就能在鋪天蓋地、壓得我快要窒息的自毀傾向中,窺見一點生的希望。
他來時,與往常一般冷若冰霜。
我喚了聲兄長,未如往常般帶著怨氣,隻是輕聲問了他一句:
「若我當真身死……」
求你。
「……你會如何?」
救救我。
案幾上的匕首映著窗外的光華。
我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與室內的陰影融為一體。
攥著衣袖的手微微顫抖。
宋煜未斥我為瘋癲。
我聽見他的聲音。
冷若寒冰又平靜如水。
如重錘擊地,碎成一地冰碴,又飛速地,精準地,落在我的心上。
他道。
那再好不過。
你害死了母親。
你償命了。
恍如墜入萬丈深淵,我不停地向下墜。
又在瀕臨窒息時驟然清醒,如困獸般喘著粗氣。
利刃劃破肌膚時,竟不覺疼痛。
暗紅的血流下的一瞬,我恍若又回到那日。
深巷窄弄之中,不見天日。陌生男子用蠻力攥住我的發髻,將我的頭顱向後拉扯。
我哭喊著,求饒著。
我說我錯了。
對不起。
求求你。
求求你放了我。
求求你。
放了我可好?
他不為所動。
他如同世間最殘忍的畜生。
一點一點,將我拖入無盡的黑暗深淵。
他對我拳打腳踢。
我每求饒一句,他便又加一分力道。
直打得我口中腥味彌漫,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的衣裳被他撕碎。
劣質的酒氣混著腐臭的味道鑽入鼻腔。
利刃劃破。
拳腳相加。
利刃劃破。
拳腳相加。
從我的腰間慢慢挪到頸肩。
直到我全身皮開肉綻。
不知過了多久。
從哭喊得精疲力竭到麻木地承受,我躺在肮臟的泥地上,野獸在我身上馳騁。
我聞到自己皮肉的血腥味,和從內裏透出的腐爛氣息。
此刻便死去該多好。
可我——
又做錯了什麼呢?
我不過是走在路上。
不過是穿了我最喜歡的裙衫。
我——
有錯嗎?
我不知那日,他何時離去。
地上的淤泥幾乎與我融為一體。
我赤裸著身子,目之所及,盡是黑暗。
若是蘇語從未降生該多好。
若是我,從未來過這人世該多好。
林柚便是在此時出現的。
我與她素不相識。
可她卻一眼就喚出了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