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集市人不多。
我漫無目的地穿梭在各個鋪子,終於在一家綢緞莊的櫥窗裏發現一件漂亮的白色襦裙。
進門時綢緞莊掌櫃熱情迎上來,我剛指著櫥窗外那件裙衫想要開口,門外就傳來一個嬌俏的聲音:“煜哥,這件白色襦裙好生漂亮。”
世事巧合。
秦月踏進門的時候恰好與我對上眼,小鹿眼立馬瞪得圓圓的,高興地喚我:“語兒。”
好似從無芥蒂。
宋煜站在門口,冷冷地睨我。
真好啊,遠在京城的妹妹歸家,兄長陪著妹妹逛街。
我笑容諷刺,未曾理會他們。
“那件襦裙,請為我包起來。”
“也請為我包一件。”
我與秦月的手同指向那件白色襦裙。
掌櫃帶著歉意看過來:
“這款在冬日裏賣得好,隻剩這一件了,兩位小姐若不介意,可看看其他款式,我再讓人去庫房尋尋。”
秦月蹙了眉,剛要開口:“那……”
“為我包起來吧。”
我毫不猶豫地打斷她。
掌櫃應了一聲,轉身去取。
“語兒。”
秦月忽然喚了我一聲。
我抬眸看她:“有事嗎?”
“可否將這件襦裙讓與我?”
她麵帶歉意,“你知曉的,我最愛白色襦裙,語兒你平日裏都不怎麼著裙裝……”
臉麵都不要了。
我看向宋煜,他垂眸未曾看我,似是縱容秦月。
真可笑。
這麼多年了。
她真是一點未變。
所有她喜歡的東西,都要我讓與她。
首飾,衣裳,名號……
還有親人。
“不可。”
我冷冷拒絕。
秦月被我噎住,看著我接過包好的襦裙,眼眸又濕潤起來,垂著頭返回宋煜身邊。
宋煜側身不知和她說了什麼,她彎著眼睛又雀躍起來,高興地去挽宋煜的手。
不忘瞥我一眼。
就好像,得意揚揚地衝我炫耀,我的兄長變成她的了。
其實這件襦裙根本無關緊要。
她想要的,不過是讓我看到,我的兄長,好像更愛她一些。
可是誰在乎呢。
反正,十幾年來,從來如此。
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的身體狀況越發不好。
宋煜再也未曾主動尋過我。
我翻著日曆,計算著所剩無幾的時光。
一直到,我收到秦月的請帖。
邀我赴宮中賞梅宴,最後又附上一句:語兒,煜哥很是擔憂你,正好趁著這個機會,你們兄妹之間緩和緩和關係。
她裝傻充愣的本事永遠是一流。
我看了看日曆,還是決定去了。
宮中大殿內,珠簾低垂,香爐嫋嫋。華服貴胄往來如織,觥籌交錯之聲與清麗笙歌交織在一起,熱鬧非凡。
一個人待得太久了,驟然暴露在這樣熱鬧的場合,我有些不適應。
不遠處,宋煜和秦月站在一起,與別人攀談著什麼。
宋煜側眸見我,臉色變了變,臉微微偏過來,卻不動。
好像在等我過去,主動與他搭話。
但我才不過去。
秦月回眸,也看見了我。
她立馬帶笑朝我行來,而我轉身,毫不猶豫地從觥籌交錯的大殿中退出。
庭院中寒風凜冽。
我倚靠在廊柱邊,聽著身後從大殿傳來的絲竹之聲,隻在計算還有多久結束,回府。
後背忽被人扳住,我向後落入一個陌生的懷抱。
濃烈的檀香氣瞬間將我包圍,心跳劇烈,幾欲窒息。
我強忍著不適,推開突然出現的陌生男子,卻又恰好看見站在他身後的秦月。
她著一襲華貴的宮裝,衝我眨了眨眼。
「語兒,」秦月笑吟吟道,「這位是趙瑾趙公子,方才瞧見你,想與你相識。」
我正欲開口,趙瑾卻已搶先一步握住我的手腕,目光落在我胸前,又不著痕跡地移開。
隻是那一眼,就讓曾經的恐懼卷土重來。
我用力拍開他的手。
明明胸腔發悶,可我卻還是忍不住地幹嘔,他朝著我湊近,我一點點向後退。
昏暗的燭光。
濃重的檀香。
高大的陌生人。
一切的一切,繃斷了我腦中最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
我捂著嘴巴幹嘔,顫抖著從發間拔出一支金簪,手卻不受控製地亂晃。
簪尖劃過他的皮膚,血色一點點洇滿我的整個世界。
「蘇語!」
怒吼聲響起的同時,我的手被人重重拍開,金簪墜落在地,反射著窗外涼薄的月光。
「你在發什麼瘋!?」
宋煜的聲音如驚雷。
我卻像是被人扼住了喉,額角的青筋一下一下跳躍,有什麼東西像是要在我腦中爆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