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越來越控製不住自己,去做傷害自己的事情。
以前太醫說。
病發作的時候,一定要服藥。
可我沒服。
她還說,多讓親人陪伴。
「宋姑娘,與家人多多親近,感其溫暖。」
「對病情大有裨益。」
可是……
我看著手腕上蜿蜒的血痕。
可是,我沒有家人。
昨夜的傷口我未曾處理,任其在手腕上留下痕跡。
心悸與疼痛相互糾纏,最後讓我昏死在床榻上。
清晨有人敲門。
我迷迷糊糊從榻上下來,走到門邊,打開一條縫,在看清門外來人時,十分睡意全部清醒。
男人的眉眼掛著霜,照舊一副沒什麼表情的模樣。
我下意識要關門,鐵環碰撞的巨大聲響一下子將我們阻隔。
我迅速回房披了一件外衣,又換了一條長裙。
再開門時,宋煜的目光落在我臉上,涼意刺骨。
「有何事?」
我直接免去與他的寒暄。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我握住門把的腕間,那裏有一小片青紫的瘀痕。
宋煜眯了眯眼,聲音冷淡:「你又傷了自己?」
我沒有應聲,宋煜似乎把這當作默認,原本漠然的情緒再度起了波瀾:
「你非要與那個不守閨範的女子為伍,把自己也變成一樣的不知廉恥是嗎?」
我知道宋煜向來言辭尖刻,我們之間關係最惡劣的時候,語言都是浸了毒的利箭,毫不留情地射向對方。
但他不能說柚柚。
因為她是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男人身上若有若無的青梅香氣鑽進我的鼻腔,額頭的青筋狂跳,讓人作嘔。
原本偃旗息鼓的心悸再度襲來,我的手緊緊抓著把手,抖了又抖,到底還是沒有忍住。
可預想的那巴掌沒有扇到他的臉上,反而被他緊緊攥住了手腕,陳年的疤痕接觸到他人的體溫。
我再清楚不過地看見宋煜臉上一閃而逝的錯愕:「你手腕上的疤……」
隻是他話沒說完,就被我再扇了一巴掌。
男人的頭微微側著,白皙的臉上泛了一大片紅,我用了很大力氣。
絲絲縷縷的青梅香氣捆綁住我的神經,陰冷的恐懼感自腳底升起,一點一點,爬滿我的全身。
我用力從他手中掙脫開來,腕間已經紅了一大片。
用力交握住自己的手,才不至於讓自己顫抖得那麼厲害。
「蘇語……」
「滾。」
我垂著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腳。
「別碰我。」
「滾出去!」
宋煜走了。
我衝到淨房,瘋狂地用涼水衝洗著剛剛被宋煜碰到的手,直到手腕發紅發腫。
增生的肌膚被摩挲破裂,鮮血與冰涼的井水一同落下,豔色刺激心神,我扶著井欄,大口大口喘氣。
終於平靜。
我強撐著回到房中,心口突然劇烈跳動,呼吸困難。我倒在榻上,蜷縮成一團,等待這陣心悸過去。
良久,心跳漸漸平息,我艱難地起身,看到案幾上擺著一碗參湯。
太醫說這參湯能緩解心悸,可我連動一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我閉上眼睛,任由那碗湯涼了。
淨室的地板沾濕了我的衣裙,臨近死亡的痛感如此鮮活,我倒在地板上,拿著手中的信箋,一字一句地讀著。
一封停在一月前的信箋。
柚柚寫的最後一句話,問我,今日可用過膳食。
我未曾回複。
也未曾在拿到診斷書時告知於她。
五年的友誼漫長又短暫。
長到沉重地刻進我的生命裏。
又短到不過片刻,就被我全部讀完。
“確定要焚毀與柚柚的信箋嗎?”
我心中默問自己。
可越來越劇烈的心悸像是催促,讓我將信箋投入燭火之中。
五年的回憶在一瞬間化為灰燼,連帶著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條羈絆。
確診那日,太醫盯著我的眼睛,認真勸道:
“雖是心疾晚期,但若積極調養,保持樂觀,尚可再存活兩三載。”
我笑著道謝,卻未接他的話。
我沒有非活不可的理由。
我的兄長,也曾經、無比期盼我去死。
我在府中渾渾噩噩地待了不知幾日。
不斷在心悸、難眠、昏厥的惡性循環中消耗著自己的生命。
偶然翻開日曆,才發現日子臨近了。
簡單梳洗了一番,想去綢緞莊買一件合適的裙衫。
照鏡時,才發現自己的臉頰已經迅速消瘦下去,慘白的臉上沒什麼血色。
我想了想,還是略施粉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