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桃毫不猶豫上車,車子緩緩啟動。
她下意識的扭頭看了眼,又迅速的把視線落在身側的男人身上,“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車內光線有些昏暗,梁崢的臉籠罩在陰影裏,看不分明,頓了頓才回答:“鐘堯在這裏送人,看到你了。”
塗桃哦了聲,隨口問了句,“鐘助理呢?”
“助理也要下班的。”
梁崢嗓音很淡,微微側頭看向塗桃,“喝酒了?”
“同學聚會,喝了又怎麼樣。”
塗桃按耐下內心的慌亂,語氣不由提升,“這不是很正常嗎?”
梁崢一動不動地打量著她,目光銳利而緩慢,依次從臉再到領口,輕描淡寫道:“喝了酒還補了口紅,順便換了個扣子。”
車內的氛圍凝滯下來,恰好經過一段光線充足的地段,昏黃的路燈灑進來,映襯著他的臉明滅不定。
空間狹小,兩人之隔著半米距離,她甚至都能聞到他身上那股獨屬於他的氣息。
像冬天雪鬆的寒香,又像夏天山頂落下的霧氣。
還有他慣有的,上位者獨具的遊刃有餘。
相處這麼久,塗桃卻絲毫不了解他,覺得他好像生氣了,又覺得沒有。
但是她有點怕。
往常這種情況,隻要她不頂嘴,梁崢就不會再多說了,可這次意外的多說了句,“怎麼,我來的不是時候?”
陰陽怪氣!
塗桃生氣了,用力拍了下車窗,對前排司機大聲道:“停車!”
她瞪著梁崢,“你要是真怕打擾我,那就不應該......”
話到一半,梁崢直接伸手拽住她的手臂,手掌撐在身側,逼近過來,冷聲道:“他的臉是你打的。”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複述。
以梁冶那鼻孔瞧人的囂張性格,誰敢碰他金貴的臉,他會當場掀桌。
塗桃被迫直視他,手指緊張的摳著座椅,嘴上仍是不服輸,“打了又怎麼樣,你還要為你弟弟討個公道?”
“我隻是想知道,什麼樣的情況下,會讓你動手。”
他太懂怎麼在氣勢上壓過別人了,甚至語氣都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平靜道:“是兩年前那樣嗎?”
兩年前,梁冶從家裏逃出來找她,說要和她私奔。
梁崢推門進來的時候,她正被梁冶半強迫的按在牆上親,領口扯開,露出一大片肩背。
他當時站著看了好一會兒,隨後坐在了旁邊的單人沙發上,說繼續。
生在這樣家庭的同父異母兄弟,關係算不上好,梁冶直接暴走,砸了東西著讓他滾。
梁崢踩著咯吱作響的瓷片,不甚在意的衝他笑,“該滾的是你。”
第二天的淩晨,梁冶就被送出國了。
提起兩年前,塗桃死咬著唇,聲音發顫,“梁崢,不管怎麼樣梁冶都是你弟弟,你這麼做對得起他嗎?他要是知道......”
“我為什麼要對得起他?”
梁崢覺得這個說法很好笑,“不想被他知道的是你吧?塗桃,他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聯姻,怎麼,你還心存幻想以為他對你念念不忘?”
“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他是誰?”
塗桃憤憤的瞪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麼氣,眼淚在眼眶打轉,硬是沒掉下來,“你到底想怎麼樣,真不覺得自己變態嗎?”
他說不覺得,抬手摩挲了下她的唇,垂眼盯著指腹上那抹口紅的印記。
“我現在心情很差,你最好不要再惹我生氣。”
視線收回,重新落在她臉上,“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我不喜歡。”
頓了頓,他緩慢的重複,“很不喜歡。”
塗桃死死咬著牙關,一聲不吭。
不愉快的談話就此結束,後半程再沒人說話,到達家門口她下車,梁崢平靜開口:“我還有工作,你自己回去。”
塗桃重重地關上車門,大步流星往前走。
誰管你!
嘴上雖這麼說,她還是氣到想掉眼淚,大腦放空在沙發上趴了一會兒,起身到浴室洗澡。
浴缸放滿水,她把身子縮進溫熱的水流裏,漫過脖頸和嘴唇,隻留上半臉露在空氣中,抱著膝蓋蜷縮成一團。
她不知道自己在矯情什麼,隻覺得鋪天蓋地的壓抑讓人喘不過氣。
從前的事不斷浮現交疊,梁冶走後的第二個月,母親腦溢血住院,大把的醫療賬單,再加上父親生前不停找上門的債主,接連的令人崩潰。
梁崢直接找上門,簡言意駭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我幫你,你跟我。
這段畸形且扭曲的關係,一直秘密的維持到現在。
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能怎麼辦,她沒有辦法。
那種時候,愛不愛的,已經不重要了。
水已經有些冷了,她爬起身去拿浴巾,小腿卻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身形一個不穩,踉蹌的跌回浴缸,濺起一大片水花。
她驚叫一聲,掙紮著想起來,可小腿的疼痛讓她根本使不出力氣,隻能狼狽的爬出浴缸。
浴室門忽然開了,升騰的霧氣中,隱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
塗桃被嚇的尖叫,瑟縮著身子靠在牆磚上。
對方直接邁步進來,順手拿起浴袍裹住她,手從肋下穿過,將她抱了起來。
水汽中摻雜著熟悉的氣息,帶著淡淡的煙草味,是梁崢。
塗桃疼的渾身發抖,手緊緊的攥著他的衣角,任由他把自己抱出去,放在床上。
小腿尖銳的疼痛還未停止,她蜷縮在床上,咬著牙忍受。
一雙手按在她的小腿,捏住疼痛的部位,慢慢揉著。
許久之後,疼痛終於有所緩解。
梁崢把她磕出淤青的地方上藥,然後拿了吹風機過來,一點點幫她吹幹頭發。
塗桃垂著頭,視線落在他的襯衣,已經被打濕了一大片。
他的衣服大部分都要幹洗,現在這樣算是已經廢了。
她撇撇嘴,率先打破沉默,“你不是有工作嗎?”
梁崢不說話,放下吹風機,端了水過來,掌心多了一粒藥片,“你缺鈣太嚴重了。”
塗桃猶豫了下,接了過來。
看著她吃下,梁崢才來得及收拾自己,解開袖扣,將兩粒坦桑石順手扔到桌上,轉身進了浴室。
等他再出來時,塗桃已經躺下了,背著他蜷縮在最裏側,似乎睡著了。
梁崢將燈光調暗,邊擦頭發邊回複工作信息,手臂一伸,把她撈到自己懷裏。
塗桃一動不動,渾身肌肉卻緊繃著。
“你緊張什麼,放鬆。”
他知道她沒睡,不怎麼在意的拍了拍她,“不怕再抽筋麼?”
塗桃慢慢放鬆下來,默不作聲許久,忽然翻了個身,正麵對著他。
“嗯?”
梁崢立即察覺到,微微睜眼,“要喝水麼?”
“梁崢。”
她開口:“你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