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四年。初春時候。
瑞豐年古董行來了人,他說,我找官上清。若顰問他,你可見過洛陽的牡丹花?對方回答,牡丹再美,終歸是要凋謝的。若顰於是將錦盒交給他,忽然覺得,此生已矣。
稍後,若顰將古董行轉手他人,離開了寶應。
她終於走出去。
走出纏繞了她那麼多年的辛酸淒苦。
走入外間山雨欲來的,清貧亂世。
未幾,司徒義,司徒峰,以及和司徒家有生意往來的商家,悉數被盤查。政府派去的人,自碼頭截獲三十餘箱鴉片,負責運送交易的人,供出了幕後的主使,司徒義於逃跑的途中死於亂槍之下,司徒峰則蹤跡全無。
那個時候,衣寒在堂寧街的舊民居裏住著,司徒峰曾一再的要求她搬回別墅,她一再拒絕。司徒峰惟有隔天去看她一次,風雨也不間斷。她不是沒有感動,亦不是不明白司徒峰的心意。
但是,衣寒從來不確定,這個世界,到底容不容得下自己。
司徒峰再美好,也許終究不過是一場夢。
越深,越痛。
她曾經失去伯顏,她害怕再嘗一次那樣的淒苦,她甚至懼怕這人世間所謂的愛情,她想要遠離。也許,倘若不是那麼深刻的愛著,就不會有那麼深刻的顧慮。她陷於其中,倉皇狼狽,因而,始終看不清自己。
於是,進退維穀的,走到司徒峰失蹤的那一天。
在此之前,原本無風無浪,司徒峰帶了她最喜歡的糕點去看她,離開的時候下了雨,她借給他一把傘,他說,我明天來還你。
明天,她沒有等到他。
很多個明天,依然。
原來刻意避忌,假裝遠離,在失去的一刻,難過,仍不輸於從前。
原來,愛了,愛之深,無論甘苦,都是一種穿腸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