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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左宗棠獨立門戶後,出門教書,於1837年來到醴陵的淥江書院主講。恰在此時,兩江總督陶澍,道光朝最負盛名的務實派官員,在江西閱兵已罷,向朝廷告假,回家鄉安化掃墓,途經醴陵。

不論古今,一位部長級的高官和一個窮教員,是很難湊到一塊的。可是醴陵知縣作為東道主,卻把左宗堂與陶澍串到了一起。

知縣得知陶大人要經過他的轄地,忙不迭地布置接待的館舍。他素知左宗棠是對聯高手,又寫得一手好字,便請他撰寫楹聯。左宗棠早已景仰陶大人的學問和政績,揮筆寫道:

春殿語從容,廿載家山印心石在;

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翹首公歸。

陶大人下得車來,走到館舍大門前,見了貼在兩旁的對聯,不由麵露微笑,連連頷首。

這副對聯,含有一個掌故,陶大人是當事者,自然知曉。左宗棠是局外人,憑著博聞強記,竟然可以信手拈來。他後來寫信給貽端夫人,解釋了這副對聯的寓意。

陶大人家裏有一所印心石屋,進京覲見時,他曾把此事奏聞皇上,請皇上禦筆書寫“印心石屋”四個字。道光爺準其所請,欣然命筆。這是陶大人一生引以為榮的大事。左宗棠在上聯中以紀實手法敘述此事,陶大人讀了,心下大悅。嘿嘿,老夫與皇上的君臣之誼非同一般,醴陵這個小小的地方,竟然也有人知道?

下聯的意思比較直白,誇讚陶大人在所有封疆大吏中聲望最高,湖南人對他的返鄉都極為盼望。恭維得恰到好處,沒有拍馬屁之嫌。陶澍心裏暗暗稱奇,興致高漲,對這副楹聯加以“激賞”。

知縣將陶大人延入館舍,進得客廳,一幅山水畫撲進陶大人眼簾。上麵題有兩句小詩:

一縣好山為公立,兩度綠水俟君清。

又是同樣的手筆,同樣的文采。陶澍激動了:小小醴陵,一定有老夫的知己!他說這裏的山山水水,都是老夫一腔正氣的見證!

陶澍一掃老年的遲緩,也顧不得總督尊貴的身份了,追問道:“此人是誰?寫這些對聯的是誰?老夫一定要見見他!”

知縣答道:“回大人,此人名叫左宗棠,是一位年輕的教員。”

“此人竟是年輕人?”陶澍大為驚詫,連連催促,要知縣把左宗棠請來。

就這樣,二十五歲的左宗棠走到了陶澍眼前。賓主入坐,聊聊數語,便覺投機,忘了時間,竟然談了一個通宵。左宗棠告訴陶澍,他有一個至交,就是陶大人的女婿胡林翼。

陶總督和左宗棠有三十四歲的年齡差,老總督閱人無數,卻被眼前這個青年的人格魅力深深打動,對他的不凡見識甚感欽佩。陶澍深為女婿能和左宗棠結為死黨而高興。

陶總督對左宗棠,可謂惺惺惜惺惺。他也經曆過左宗棠這樣的成長階段。少年家貧,隨父念書,一直關心實務。他做官以後,總是造福一方。在四川,他取締私人販鹽;在安徽,他治理水災,賑濟災民,安頓了幾十萬流離失所的百姓;在江蘇,他大興水利,疏浚河流,有口皆碑。

左宗棠的激動也不下於陶大人。巴結權貴非他平日所願,陶總督禮賢下士,主動召見,引為知己,出乎意料之外,令他受寵若驚。他請求陶大人允許他以老師相稱,表示要畢生仿效。陶公愛才,欣然應允。兩人訂下忘年之交。

這次會晤,陶左兩家結下了終生不解之緣。

會見過後,左宗棠寫信給筠心夫人,心潮澎湃,洋溢於字裏行間。他沒有掩飾自己的驕傲,說陶澍大人想見他,急不可耐,“敦迫促見”。見麵以後,又將他“目為奇才”,和他“縱論古今,至於達旦”。

也許是受到陶總督的鼓勵吧,左宗棠第二年再次進京會試。這是第三次進京趕考了,路還是那條老路,時間還是那個時間。但他還是榜上無名。左宗棠第三次落第,在家書中寫下幾行字,向妻子發誓不再屬意於科舉入仕:

榜發,又落孫山。從此款段出都,不複再踏軟紅,與群兒爭道旁苦李矣!

他受夠了,不會再去咀嚼科舉的苦果。他在京城穿街走巷,買下一大堆農業書籍。看這架式,他決定做一個農業技術員。他提著大包的農書,繞道金陵回家。他累了,要沿途觀光散心;他要去找忘年交陶澍,向他傾吐心中的塊壘。

陶總督將左宗棠引為知己,安排他住在衙署內,怕他冷清,找來幕友和親故,與他談今論古。陶澍時年六十,官高位尊,政績赫然。他的得力助手,有江蘇巡撫林則徐,江蘇布政使賀長齡,以及魏源和包世臣等人,都是一時的風雲人物。他們注重務實,整肅官場,治理江河,促進漕運,梳理鹽政,積糧備荒。左宗棠在這裏感受到“實學”的風氣,大為快意。

總督大人如此禮遇一個剛從科場敗下陣來的家鄉學子,官署中人都不免對左宗棠多瞧幾眼,殷勤有加。有時候,陶澍索性把公事擱下,跟左宗棠單獨晤談。

“季高啊,咱們之間是忘年之誼,也不妨以同輩論交。老夫晚年得子,小兒陶桄尚在髫齡,令愛孝瑜與他年紀相仿,若能下嫁,我們就是親家了。”

左宗棠惶恐地說道:“學生不敢高攀。”

陶澍曰:“季高不必如此謙讓,依老夫之見,季高他日功名必在老夫之上。我老了,兒子年幼,不能親眼見他成家立業,拜托季高教誨,並且一並將家事托付。”

左宗棠知道無法推辭,便慨然允諾。

第二年,即1839年,林則徐從6月3日開始在虎門銷煙,同時大力整頓海防。左宗棠從林則徐身上看到了一線希望。他深感詞章之業無用,風花雪月損誌。隻有像林大人這樣務實禦侮,中國才能自立於強國之林。別了,空洞的詞章。這個時代急需經世致用的人才。地理圖說對於國防萬分重要,這是一門尖端的軍事科學。軍事統帥務必明晰山川道裏和疆域沿革,曆代戰例都必須參考。

左宗棠把全部精力都投入軍事科研。為了國防大業,他需要沉毅冷靜。他反省自己生性粗豪率直,火氣太大,時時自誡,要求寡言養靜。

同時,他鑽研農業科技,提倡區種,寫出《廣區田圖說》。他讀的書路數更野了。他寫信給京城考棚中結識的朋友徐鬆,請他為自己借書。其中關於大西北的著作,就有《漢書》中的《西域傳》,以及徐鬆自己所著的《西域水道記》。

神交古人,不再泛泛而交,鎖定一個諸葛亮。師法這位三國名臣,專心鑽研實用科學。晚清政治腐敗,國運衰頹,強鄰環視,戰端將起。倘有孔明傳人,何愁國防不保!

這個三試不第的才子,藏身於山水之間,目光縱橫天下,尋求挽救國家頹運的途徑。他爭分搶秒研究軍事地理,抄錄了《畿輔通誌》、《西域圖誌》和各省通誌,對於山川關隘和驛道遠近,分門別類的做了記錄,共有幾十大冊。

他已經實實在在進入諸葛亮的角色,不是演戲,而是效仿。他沒有被科場失意打得趴下。他不僅立得起,而且自視甚高。他一點也不含糊,把諸葛亮的名字和別號都用上了,自稱“臥龍”、“今亮”,給人寫信,署名都用“亮白”二字。這樣還不過癮,索性寫一副對聯自喻:

文章西漢兩司馬;經濟南陽一臥龍。

論文章,可與西漢的司馬遷與司馬相如媲美;論才幹,直比等待明主的臥龍先生。他延續了兒時的誌向,仍然把自己定位於軍師和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有兩樣引以為傲的資本:第一,滿腹經世致用的學問;第二,剛正清高的品格。

當他給自己放假的時候,他便回到湘潭,在辰山種下千株桑樹,教家人養蠶治絲。即便是扛著鋤頭去種田,他也不會看輕自己。

此年7月份,陶澍在金陵去世,歸葬家鄉。左宗棠失去了一個新知己,林則徐失去了老上司,胡林翼失去了老丈人。賀熙齡轉告左宗棠,陶澍臨終前把兒子陶桄托付給他,請他到安化的陶家設館授徒,並且重申前約,一定要結為兒女親家。

左宗棠孤傲的性格使他一度遲疑不決,擔心別人說他趁人之危,攀交官宦人家,從中獲利。但他考慮再三,毅然決定,不負陶公所托,把陶桄培養成人,收為女婿。於是,七歲的孤兒陶桄,等待著未來的嶽父左宗棠去培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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