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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1831春天,左宗棠在長沙城南學院讀書。幾位學友湊在一起閑聊時,說起一件未婚男青年都會感興趣的事情:湘潭縣有個周姓大戶,正在為大小姐征婚。大家看好左宗棠的實力,商量好了,要唆使他去應征打擂。

征婚的這個家庭是個大戶人家,家道厚實。他們住在湘潭縣的隱山,那裏有個隱山書院,書香濃鬱。周家住在隱山東麓的辰山,蓋了一所大院,取名“桂在堂”。村夫野老不懂此名的雅趣,俗口流傳,以訛傳訛,說成了“貴子堂”。

周家大院占地近一萬平方米!這麼大的麵積,就是隻蓋平房,也足夠上百小戶人家居住了。不但地麵圈得大,建築也很奇特。全院四十八口天井,按八卦圖形排列。進得院內,廊道通幽,曲折逶迤,和迷宮一般,不懂易經的人進去,絕對找不到出口。

這個宅院的大門口豎了一塊青石碑,據說乃皇帝欽賜,凡來桂在堂的文官武將,見了這塊冷冰冰的石頭都得落轎下馬,叩首而拜。顯見這家人是官宦的後代,隻因老爺們已經去世,才顯得有些落寞。

左宗棠聽著諸位好友眉飛色舞的描述,不免納悶。大戶人家的黃花閨女,且不論才貌如何,單是陪嫁的銀兩之豐就令人垂涎。這周家小姐也算得上是湘潭名媛了,為何要開門招婿?難道嫁不出去嗎?

他把心中的疑惑提了出來,歐陽兆熊說道:“季高多心了!周家太夫人王慈雲是遠近聞名的才女,擅長作詩。你還不知道麼?湘潭一地,自本朝以來,冒出了許多女詩人。郭氏一族的女眷中,那是詩人輩出,名冠湖湘,郭步蘊、郭友蘭和郭佩蘭等人,都是書香一道的著名女流。到了咱們道光年間,又出了周家女眷這個女性詩人的群體,人數多達十三位,個個聲名卓著。這個要招郎君的周貽端,就是周家女性文學團體的核心!”

左宗棠一聽此話,心中的疑慮釋去了一半。歐陽說得很明白,這個周貽端是個知書達理、性情賢淑的女子。隻是不知容貌怎樣,芳齡幾何?

歐陽繼續為他解說:“周貽端小姐雅號筠心,相貌嫻靜,舉止端莊。芳齡已度十九個春秋,對了,正好與季高同年!”

“十九歲了?”左宗棠一愣,“奇怪啊,如此才女,不知道年歲不饒人麼?為什麼仍然待字閨中呢?”

歐陽回答:“這有什麼可奇怪的?筠心小姐不嫁,就是因為自身條件太好,不肯隨便嫁人,以致耽擱了嫁期嘛。她母親急得團團轉,萬般無奈,出此下策,公開征選佳婿。這雖非上上之策,卻能擴大視野,增加了挑選的餘地。”

根據歐陽的介紹,王慈雲公開招女婿,采用斯文的競爭方式:比詩招親。她身兼主持和評委主任,要當麵考察有心娶她女兒的男性才俊。

左宗棠的一幫鐵哥們鼓動他前去打擂,惟恐別人到周家捷足先登,搶走美人。聽了大家的一番說辭,左宗棠怦然心動。欲念已被勾起,但不免顧慮重重。在一個貧富不均的社會裏,窮人和富人結親,總有太多的難堪。他隻是一介貧民,沒有成就功名,拿什麼去討老婆呢?何況對方是個富家千金,又是眼光挑剔的才女!周家招婿,據說看重的是才幹和人品,但誰知道她們是不是勢利眼,會不會嫌棄自己太寒酸呢?萬一高攀不上,反受其辱,我左季高可丟不起這個人!

何況,給異性的第一印象怎麼樣,他有自知之明。相貌不俗,卻算不得超級帥哥。明快果決的左宗棠,竟然躊躇不前。歐陽兆熊和他未來的連襟張聲玠竭力打消他的顧慮。他們說:“你左季高可是敢作敢為的人,難道就被一個周家大小姐嚇得畏葸不前了?”

激將法果然有用。左宗棠最大的特點就是不服輸。也好,就去試試吧。雖說萬般不濟,既無銀子又無地位,相貌也難比潘安,但還有唯一的勝算,就是才高八鬥,誌向高遠,前程無量。若她周筠心真是個有眼力的奇女子,就會著眼於未來,而不會把我拒之心扉之外。

左宗棠拗不過大家的一番美意,決定勇闖周家的招婿擂台。他請二哥隨同歐陽兆熊前往周府提親。第一關順利通過了,周家同意麵試。於是他前往湘潭隱山,登門拜訪。他倒要看看,這些女才子名聲在外,究竟是否惠質蘭心。

左宗棠來到隱山,出現在王慈雲麵前。遺孀詩人不禁眼睛一亮。眼前這個年輕人,英氣勃勃,麵目清朗,渾身洋溢著傲然正氣。她打心眼裏暗喜了。

王慈雲是過來人,才情不俗,眼光獨到。小夥子雖然個子不高,但兩隻眼睛又黑又亮,目光炯炯,雙眉濃黑,似劍如刷。配上這副眼睛,整個麵目就透出一股剛勁。再看眼睛上下,上方是印堂飽滿,富有光澤,眉宇之間流露出一股傲氣;下方呢,鼻梁堅挺,嘴闊唇厚,那是堅強沉毅的象征。

王慈雲的目光盯上了季高少爺的雙耳。這對聽覺器官又大又厚,耳珠圓潤。麵相學有雲,此是福相。接著察看嘴唇。這個部位的好壞,取決於厚薄。無知的女孩鐘情於薄嘴相公,白麵書生。須不知嘴大唇厚,才堪身膺重任。左少爺的嘴正是王侯之相,看得王慈雲心中歡喜,不由連連點頭。

這當口,還有另一個女人在打量左少爺。她不是別人,就是周家大小姐貽端。舊時相親,女當事人照例回避,但偷窺是免不了的。躲在屏風後麵,可以盡興一覽,比麵對麵瞅幾眼刺激多了。可以想象,左宗棠剛進周家大門,筠心小姐便已在隱蔽處選好位置窺視了。終身大事,如何決斷,在此一窺,此外別無良機。

筠心小姐偷窺的結果其實並無懸念。母女心意相通,於擇偶標準,使用同一版本。這個候選郎君非常養眼。不過,筠心小姐更關心此君的才具如何。

於是,一切都要由下麵的才情考試來決定。王慈雲備好了考題,前麵說過,考的是文才。她先跟左宗棠左少爺拉起了家常。旁敲側擊,很快就掌握了左公子的出身和家境。愛好什麼?誌向如何?王夫人笑吟吟地把一個個問題拋過來。左宗棠思路敏捷,對答如流。家境是瞞不過去的,隻好實話實說;誌向高遠也是真的,想裝作不高遠也不行。

母親和左公子的對話,周貽端聽得真切。咦,這位左公子真是人上之人,談吐從容,進退有度,一派學子風範。才女敬才子,芳心已動。

答辯一過,麵試就進入第三輪。王慈雲想:家境不好不要緊,暫無功名也不必苛求,隻要你真有硬功夫,過得了下一關,本夫人就把小姐許配給你。

硬功夫的考核是填空。王慈雲指著桌上的一些殘缺的對聯,要求左宗棠填補上聯或下聯。

考題浮出水麵,左宗棠就樂了。就考這個?難道你們不知道,本公子從小就是對對子的高手?不過在未來嶽母麵前不敢造次,嘴裏還得謙虛一番,然後才輪到賣弄才學。

季高少爺在準嶽母家,稀裏嘩啦,對出了一串對聯。這裏選出三副,供各位欣賞。

第一副,有下聯缺上聯。下聯是:胸藏萬卷聖賢書,希聖也,希賢也。

季高少爺說出他的上聯:“手執兩杯文武酒,飲文乎,飲武乎。”

第二副,有上聯缺下聯,上聯是:鴻是江邊鳥。

季高少爺對道:“蠶為天下蟲。”

第三副,有下聯缺上聯。下聯是:鳳凰遍體文章。

季高少爺脫口而出:“螃蟹一身甲胄。”

左宗棠露了真工夫,王慈雲喜上眉梢。左公子確是才貌雙全啊。所對聯語,格律工整,文詞恰當,尤顯氣勢不凡。

試卷答案一出,很快就由用人交給了筠心小姐。她還能說什麼呢?還是那句欲蓋彌彰的老話:“聽憑母親做主。”按照慣例,王慈雲亦喜亦悲,雙眼潮潤,對左公子說:“季高啊,你以後可得善待我的女兒!”這種場景,千篇一律,無須贅述。

左宗棠與周貽端相識的經過,還有另一版本,純屬民間傳聞。1832年某天夜晚,周家大小姐夢見一條黃龍,盤纏於自家宅院前棟的柱子上。第二天清晨睡醒後,她憶起夢中情景,連忙起床,顧不得梳洗,跑到前棟一看,隻見一名年輕的乞丐爬在柱子上。一問緣故,原來是躲避狗咬。

不用說,這位年輕的丐幫弟子就是左宗棠。周貽端不存門戶之見,隻因這青年氣度不凡,談吐不俗,就將他收留,以身相許,結為夫妻。

這個版本把左宗棠打入了社會最底層,雖說有些誇張,卻同樣展現了周貽端擇偶不看衣帽看人品的趣旨,與打擂相親之說有異曲同工之妙。何況左宗棠雖未淪為乞丐,卻也徘徊於赤貧的邊緣,以至於贏得了美人芳心,卻無經濟實力把她迎娶回家。

左宗棠打贏了相親的擂台,仍然趕回長沙念書。二哥左宗植做主,把婚期定在下一年。幾個月過去,若說左宗棠心無旁騖,鐵定是假話。心裏牽掛著湘潭的未婚美女不說,還有更加煩心的事情。

人間的煩心事多數與金錢有關。錢多惹事,錢少辦不了事。左宗棠的煩惱屬於後一種,他家沒錢,怎麼操辦婚事?四壁徒空,娶了老婆飯都吃不上,豈不是拉著周家大小姐跳火坑?

左宗棠決心通過科舉考試出人頭地。恰好在1832年秋天,長沙將要舉辦鄉試。左宗棠此年二十歲,由於父母與長兄都已去世,和二哥左宗植相依為命。他見二哥正在打點行裝,要去省府長沙趕考,不由得心癢癢的,說道:“我也要去。”

左宗植向他揚一揚手裏的一張紙,說:“你沒有這個東西,去了也是白搭,人家不會讓你進考場的。”

左宗棠知道,那張紙是生員的證書。二哥有證,他沒證,因為他沒在官學念過書。無證就無參考的資格,連考場也進不去。左宗棠有點不信邪。他想,難道一張監生的證書,就能把我擋在考場門外?左宗植為了滿足弟弟的心願,設法湊到一筆錢,為弟弟捐了個監生,得以參加鄉試。

左宗棠在鄉試中交了一篇作文,題為《選士厲兵,簡練傑俊,專任有功》。文如標題,議論如何選拔有用的官員,訓練能打仗的軍隊,重用有功勞的將領。這篇文章的立意,符合左宗棠以孔明的角色考慮軍政要務的立場。

第一次閱卷,左宗棠名落孫山。此次鄉試,名額隻有十七名。左宗棠沒有入選。第一名是他的二哥左宗植。人們認為,這個結果對左宗棠很不公平。他的作文水平不可能比二哥相差那麼遠。

考試落選也出乎左宗棠意料之外。他走出考場以後,立即憑著記憶,抄寫了一份底稿送給賀熙齡,請恩師給他估分。賀熙齡一看底稿,立刻感到大事不妙。不是文章寫得不好,而是寫得好過了頭。他的評價是:該文言之有物,文采飛揚。

賀老師誇過左宗棠的文章以後,卻眉頭緊皺,緩緩搖頭。左宗棠急忙請教文章錯在哪裏。賀熙齡說:“錯不在你。若說有錯,就是錯在文章寫得好。那些考官隻看得上一個模子裏套出來的東西,你破了他們的規矩,恐怕沒有好果子吃。”

果然,閱卷的同考官在左宗棠的卷子上批了“欠通順”三個字。按照他的意思,左宗棠連文章都寫不通。他將此卷打入“遺卷”堆,將左宗棠刷了下去。左宗棠此次鄉試落敗,已在意料之中。

然而,幸運之神給了他一個機會和一位貴人。

這一科考試提前了一年,是為道光爺五十大壽特別開設的“萬壽恩科”。道光爺高興,特事特辦,欽命湖南錄取舉子可以超過十七名,額外錄取六名考生,增補的舉人就從遺卷裏麵挑選。選中者,另列一張副榜,以示皇恩浩蕩。

從五千多份遺卷中擇優錄取是一份苦差。由於副考官胡鑒突然病逝,主考管徐法績一個人擔負起這個重任。左宗棠時來運轉,碰上了一位敬業的官員。若是徐大人偷懶,隨便看幾份卷子,或許就看不到他的考卷。可是徐大人不辭勞苦,硬是把幾千份考卷都看了一遍。

看到左宗棠的考卷時,徐法績不由大吃一驚。這麼優秀的考卷,怎麼被批成了“欠通順”呢?一路小跑,去找寫批語的同考官,請他修改一下批語。那位老兄卻很執著,偏著頭說:“中不中由主考大人拿主意,推不推薦是下官的事。大人要讓他中,悉聽尊便,要下官改批語,恕難從命!”

徐法績略一沉吟,麵孔一板,壓低聲音說道:“你可知道,我增選考卷,是奉了皇上的諭旨?”這一招很靈,同考官再硬,硬不過聖意。徐法績沒有得理不饒人,拿出了雅量,索性走個民主程序,想讓大家口服心服。他把左宗棠的試卷發給所有考官傳閱。

大家犯嘀咕了:徐大人如此關照這位姓左的考生,莫非這是一份溫卷(關係卷)?他們互相丟了個眼色:既然徐大人是想避嫌,讓咱們為他分擔走後門的責任,咱們何不賣個好,集體通過了這份關係卷?

順水人情,人人樂得去做。文章優劣不重要,給徐大人的人情卻不能不賣。至於閱卷嘛,敷衍一下吧。可是一看考卷,考官們就懵了。文章且不說,單是那一筆翰墨就叫人喜愛。大家先把小左的書法誇了一番,講的都是心裏話。再讀文章,哎呀,真是寫得太好了!是誰批的“欠通順”啊?若非對這考生懷有深仇大恨,實在說不過去啊!批語必須改,卻又不能讓閱卷官下不了台。大家決議:把批語改成“尚通順”。

徐法績甩出了聖旨,又尊重了民主,終於把左宗棠的卷子選拔出來,心中大慰。可他還不甘心。尚通順?狗屁!對得起這麼好的文章嗎?對得起聖上的惜才之心嗎?本官不管那些滑頭怎麼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這份考卷塞進正榜案卷吧。

卷子塞進去了,到了深夜,徐大人還是睡不著。他左思右想,最終決定,怎麼也要把那姓左的才俊取在正榜的第二名或第三名。

清晨,他爬起床,一路小跑,來到公事房,去正榜案卷中尋找左宗棠的那一份,打算把批語再改一個字,成為“極通順”,卻發現那份考卷不翼而飛了!一問諸位同考官,才知道他們又在搞平衡。

“徐大人啊,惟楚有才,咱們湖南人才太多啊。左家兩兄弟,哥哥取在正榜第一名,中了解元,弟弟就給別人讓讓路嘛。正榜隻有十七個名額,都有人占著,那就讓左宗棠屈居副榜第一名吧。”

左宗棠好歹中了舉,成為當年的第十八名舉人,算得上一件喜事。徐法績無端背上了推薦關係卷搞不正之風的嫌疑,很快也被洗清。揭曉中舉名單時,湖南巡撫吳榮光起身打一拱手,說道:“恭賀徐大人為國家選得良才。”巡撫大人都說此事辦得公允,別人還有什麼可嚼舌頭的呢?

左宗棠走出考場,沒等到成績揭曉,馬上前往湘潭去結婚。定下這門親事之後,左周兩家都不願延擱婚期。左家生怕錯失良機,周家不願耽擱女兒的花季。兩家急在一處,隻要沒有地震,婚事就要如期操辦。左宗棠無房無錢無收入,不能迎娶,那就入贅妻家。男窮女富,倒插門是唯一的選擇。

周家宅邸裏響起了喜慶的鞭炮聲。時當1832年9月。左宗棠麵子上有些過不去,心中卻有成算。鄉試不是考過了嗎?隻待發榜,我就成了舉人,兜裏沒錢,頭臉總算是掙到了。蜜月一過,就該籌備進京會試。若是進士及第,何愁不能把嬌妻接回自家?

如意算盤一撥拉,新郎的心情豁然開朗。女婿前程有望,王慈雲也心知肚明。新娘卻是一心係在郎君身上,無暇去想日後的溫飽。左季高是何等人才,還怕掙不到功名?

左季高娶了有錢人家的才女,在別人眼裏,該是春風得意。可是“倒插門”三字總是梗在他心裏,不時泛出一股酸楚。好在蜜月還沒度完,中舉的通知就到了。進京會試,已成定局。太好了!倒插門不是長久之計。別人能在妻家過一輩子,我左宗棠不能。要想迅速地脫貧解困,京城的會試是最好的機會。明年年初的會試,一定要去。隻是——隻是囊中羞澀,路途遙遠,沒有盤纏怎麼進京,到了北京又怎能住宿吃飯?

進京趕考,既是智力投資,也少不了金錢投入。算一算盤纏,即便緊著花,也得用掉幾十上百兩。這是個什麼概念?相當於一個四五品官員一年的俸祿!對沒錢娶老婆的人而言,那是一筆難籌的巨款。

左宗棠在嶽母家裏發奮備考,一邊盤算如何籌集盤纏。他給湘陰的親戚捎了話,請大家幫襯一把。左氏族人這個出三兩,那個出五兩,為他湊夠了一百兩銀子。

臨近啟程的日子,周貽端正在為腹內的女兒提前準備衣服和尿片,左宗棠一臉晦氣地回到家裏。周貽端問:“什麼事不開心?”左宗棠唉聲歎氣,擺擺手說:“明年春闈,怕是去不成了。”

明明一切都準備好了,隻待擇日啟程,怎麼突然就說去不成了呢?

在妻子追問下,左宗棠回答:“我把盤纏都送人了。”

這麼大一筆銀子,等著派如此重要的用場,關係一生的命運,左宗棠說送就送出去了。送給誰了?還有誰比他更窮?

比左宗棠更窮的是他的大姐左素清。左家大姐嫁了朱姓姐夫。本來左宗棠的窮跟朱姐夫有得一拚,但他入贅妻家,飯是有得吃了,比朱姐夫就強了幾分。年關將近,左宗棠去看望大姐。一看家中光景,平日裏柴米油鹽都難自給,春節也得挨餓。大姐炒菜,無油可放,連鹽都舍不得多撒一點。一家老小,啼饑號寒。左宗棠想,自己如今不愁飽暖,姐夫一家慘到如此地步,不能不幫。他心血來潮,把那一百兩銀子全部送給了大姐。

周貽端聽了此事,默默不語,也不知打著什麼算盤。若是一般女子,聽說丈夫把趕考的錢都送出去了,即便嘴上不說,生悶氣在所難免。周貽端是何等賢淑的女性?她心裏自有主張。夜深人靜時,她在床上翻個身,忽然對丈夫說:“你明天打點行裝,趕考去吧。”

左宗棠以為妻子說夢話,把她搖一搖,告訴她:“錢已經沒了,怎麼趕考?路途遙遙,天寒地凍,車船費都沒有,總不能走路去北京吧?”

周貽端也不答話,起身披衣,打開櫃門,拿出出嫁壓箱底的錢,正好是整整一百兩銀子。又退下手上的鐲子,取下耳墜,抽出發簪,全部交到左宗棠手中。她輕聲說:“你拿去趕考吧,若是不夠,我再去借。”

左宗棠捧著夫人的首飾,呆了好一陣。夫人此舉,於無言之中,讚同了左宗棠的義舉,又解救了燃眉之急。她把事情辦得如此低調,照顧了夫君的顏麵。左宗棠對夫人不由刮目相看。他想,夫人看重他的才華,盼著他有出頭之日,就是吃糠咽菜,也會樂在其中。於是他發下宏願,一定要金榜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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