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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長沙解圍後,張亮基奏報積極參與長沙防務並做出貢獻的布衣,左宗棠得到五品同知的官銜,繼續為張亮基當師爺。而黃冕由於守城助餉有功,清廷恢複了他原來的七品官職。此後,他主持長沙火藥局,在城隍廟內鑄造火炮,製造火藥。

太平軍攻克武昌,湖南各地的會黨備受鼓舞,蠢蠢欲動。張亮基必須密切關注本省的治安。有一天,他把左宗棠找來,問道:“季高,你知不知道瀏陽有個征義堂?”

“征義堂?是個貧民組織吧。”左宗棠答道,“我想想——此堂在道光十四年(18)就有了。那時鐘人傑在湖北通城造反,距離瀏陽不遠,瀏陽東鄉人周國虞以興辦團練抗逆為名,召集鄉民,練習刀矛,製造槍炮,自成一黨。瀏陽有很多百姓加入征義堂,曆任縣令擔心征義堂鬧事,不敢過問。中丞怎麼問起此事?莫非征義堂要造反?”

張亮基歎了口氣,晃了晃手裏的一份公文,說道:“這是軍機處轉下來的一份奏折。瀏陽的一樁殺人案驚動了皇上,批給我來查處,此事恐怕征義堂脫不了幹係。我已猶豫很久,不知該不該發下去辦理。我問過瀏陽的趙知縣,他說征義堂隻是為了保衛家園,本無異心。如果查辦此案激起他們造反,那就得不償失了。”

作為一名剛剛經曆過戰火的清廷大員,區區殺人案,在張亮基的眼裏根本算不了什麼,他更看重的是全省的防務。如果為了一樁殺人案而得罪了征義堂,逼得他們造反,那就非同小可了。可是,如果對此案不聞不問,皇上追究下來,又如何交差呢?

“季高,你先看看案卷,給我拿個意見。”

左宗棠接過案卷,迅速瀏覽。禦史的奏折上說,廣西造反軍剛進湖南時,周國虞雖然沒有跟著起兵,但他派人與太平軍暗通消息,已經包藏禍心。太平軍包圍長沙時,派密使給周國虞寫信,讓他起兵響應。此信落到了瀏陽團總王應蘋手裏。征義堂怕他向官府告發,便將王應蘋殺人滅口。

左宗棠看完案卷,說:“此事容我想一想,再稟報中丞。”

他退下之後,派人把典史孔昭文和武舉人諸殿元叫來,吩咐道:“有件機密公務,須得你二人去辦。你們脫下官服,喬裝改扮,去瀏陽暗訪那裏的征義堂。不要驚動地方官,更不要打草驚蛇。務必摸清他們有無造反的跡象,偵察征義堂根據地的交通和地形,把該堂大小頭目的姓名住址一概查明,登記造冊。”

幾天後,左宗棠交給張巡撫一份調查報告。孔昭文和諸殿元此去,深入到征義堂的根據地古港、山光洞和寶蓋洞等地,查明周國虞手下有兩萬多名會眾,平時確有劫掠私鬥的行為。太平軍進入湖南以後,派密使來往於長沙與瀏陽之間,但周國虞為人謹慎,征義堂並沒有輕舉妄動。瀏陽團總王應蘋所部鄉勇捕獲了太平軍的信使,周國虞等人給太平軍的回信落到了王應蘋手裏。太平軍從長沙撤走以後,王應蘋由於仇恨周國虞,到官府舉報他私通洪黨。周國虞不甘坐以待斃,派侄兒帶領三百名會眾進入瀏陽縣城,聲稱協助正規軍保衛倉庫和監獄,表明他的部眾不是造反軍隊,而是民兵組織。周國虞這一手,也是為了威脅王應蘋,讓他不要再去告狀。

很明顯,征義堂處在黑白兩道之間,屬於灰道。周國虞是個智慧型的人物,自我定位非常巧妙,平時不黑不白,有利時亦黑亦白,必要時可黑可白。太平軍攻打長沙時,他造反的可能性較大;太平軍離開了長沙,他造反的可能性較小。但他手下的頭目曾世珍和鄧萬發不夠冷靜,行事莽撞,為了尋仇報複,集結部眾燒毀了獅山書院,殺死王應蘋,順帶搶了一些富裕人家。

這個舉動激怒了各鄉團勇,他們要為王應蘋報仇,在瀏陽東部的達滸集結,大有對征義堂用兵之勢。周國虞不得不為兩位兄弟擦屁股,派出六十人的先鋒部隊駐紮在杓形阻遏鄉勇,又調集其他會眾準備出擊。但是征義堂戰鬥力不強,周國虞的先鋒很快就被鄉勇消滅。他隻得采取守勢,率領會眾在古港、穴山坪和寶蓋洞一帶集結,扼險自守。

趙知縣非常懂得為官之道,也深知征義堂勢力強大,擔心自己惹不起,惟恐事情鬧大,便把王應蘋一案壓著不辦,一再向上麵辯解,說周國虞並沒有造反的跡象。沒想到,王應蘋的家人和朋友把這個案子捅到了北京。這就是王應蘋被殺一案的始末。

張亮基看了調查報告,沉吟半晌才說話。

“季高兄,征義堂人多勢眾,凶手是周國虞的人,若要緝拿,非得興師動眾不可。趙知縣說,他有很多下屬都是征義堂的成員,據說我身邊也有征義堂的耳目。真要發兵攻打,牽扯麵很廣哪。我看犯不著為了一個殺人犯大動幹戈吧?是不是寫個折子,把此意奏告皇上?”

“不妥。”左宗棠回答。

“為什麼?”

“理由有四條。其一,征義堂確實跟洪逆有聯係,又殺了個團總,如果中丞置之不理,恐怕皇上會怪罪於中丞;其二,省城附近存在這麼強大的一股勢力,甚至滲透到了縣衙和省署,怎麼說也是一個不安定的因素,必須要將其瓦解;其三,如果中丞壓著不辦,王應蘋的手下也不會答應,要是發生武力爭端,征義堂沒了退路,極可能揭竿而起,那時就難平息了;其四,征義堂會眾雖多,鐵了心要造反的不過幾百號人。隻要製住了這些骨幹,其餘會眾不打自散。這麼便宜的事情,中丞怎能不辦呢?”

“有道理有道理!”張亮基如夢初醒,“季高先生有什麼妙法,能夠既將征義堂一舉鏟除,又不把事情鬧大呢?”

“辦法早就有了。”左師爺微微一笑,“隻是,宗棠有兩個不情之請,不知中丞能否應允?”

“請講請講,一切照你說的辦。”

“此事必須絕對保密才能辦好。除了中丞、意城(郭崑燾)和我三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萬一走漏了風聲,恐怕就辦不成了。這是其一。”

“這個嘛——依你就是。其二呢?”

“有一支部隊我必須秘密調用,還要借用中丞的名義,但不發公文,請允許我便宜行事。”

“哪支部隊?請師爺明示。”

“我要用江岷樵的楚勇。此時岷樵在湘北進剿晏仲武,想必已大功告成。我想讓他即刻趕往瀏陽,對外宣稱是去平江追剿晏仲武餘部,才不至於驚動周國虞。該部開到瀏陽之後,又須對外假稱要去江西剿匪,暫駐瀏陽,等待補給。隻要征義堂不輕舉妄動,等到岷樵完成部署,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了。”

左宗棠提的兩個條件,張亮基都答應下來。一張大網,神不知鬼不覺地向瀏陽撒去。張亮基坐在巡撫公署做秀,配合左宗棠的部署。

王應蘋被殺一案,受害者的親友已經告了禦狀,湖南的官府卻毫無動靜。瀏陽的團丁到省城告狀,張巡撫隻是打幾句官腔,一概不予理睬。

“本部院已派通判裕麟去了瀏陽嘛。此案還要調查研究,你們等著吧,本部院自會秉公斷案。”

瀏陽人上訪碰了釘子,以為張巡撫被征義堂買通了,有意包庇殺人凶手,隻得通過關係,求助於鄰省江西的官府。

江西巡撫張芾和在籍京官陳孚恩看了鄰省遞來的狀紙,義憤填膺,給張亮基發來公文,請他發兵捕治征義堂。他們說:張大人一向愛民如子,官聲極佳,對待上訪的群眾怎麼擺出一副官僚的嘴臉呢?張亮基愛惜自己的名譽,有些沉不住氣了。但他想起左宗棠的叮囑,不得不對兄弟省份的同僚也打起了官腔,還是頂著不辦。

征義堂派到省署和縣衙的臥底打探到了巡撫與知縣的態度,不斷給征義堂的頭目發回“一切平安”的信號。

這時,身在嶽州的江忠源接到左宗棠一封絕密的函件,裏麵附有瀏陽縣地圖和有關征義堂的各種情報。左宗棠寫道:岷樵兄,這雖是一封私信,卻是傳達中丞大人的命令,隻因事屬機密,不能下發公文。望兄台接信後,火速帶兵趕赴瀏陽,目的是收拾征義堂。但是進軍目的不能暴露,隻說是去平江追剿晏仲武餘部。貴部抵達瀏陽,將兵力部署停當,再張貼告示,利用強大的宣傳攻勢和武力威懾,力爭招安。遇有反抗,立即鎮壓。正式的紅頭文件,等岷樵兄到了瀏陽,我再補發過來。此事萬萬不可泄露,切記切記!

1853年1月22日,楚勇從巴陵出發,經平江來到瀏陽。江忠源一到,想做些調查,卻沒有一名紳士敢來見他;走訪民眾,也無人敢提征義堂之事。可謂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好不容易打消了一些人的顧慮,才得知征義堂在洪秀全攻打長沙期間在瀏陽焚掠淫殺,令人目不忍睹,耳不忍聞。而他們的武器精良,技藝不凡,絕對不是尋常的土匪。他想,季高此事辦得好,若不及時將征義堂鏟除,真是後患無窮!

楚勇開到瀏陽的目的雖未走漏風聲,但趙知縣多了個心眼:江知府此來,莫非是為了鎮壓征義堂?他連忙拜見江忠源。

“江大人,敢問貴軍將向何處進兵?”

“江某奉中丞之命前往江西剿匪,隻等長沙運來糧餉,部隊就會開拔。”

趙知縣放心了。不料過了兩天,楚勇在縣城東邊的馮家嶺紮營,張貼告示:本知府奉令前來處理征義堂一事,要抓捕的隻是幾名首犯,其餘人等一概不問。隻要將首惡綁來獻給官府,本知府決不出兵。

楚勇紮營時,鄧萬發和曾世珍等人混在人群裏圍觀,打探江忠源的形跡。百姓認出這兩個會黨首領,也不敢指認他們。鄧萬發等人回去後,對部屬說:“原以為官軍都是壯漢,今天一見,個個骨瘦如柴,如同乞丐。哼,一群烏合之眾,混飯吃的!我們征義堂內,刀矛、拳棍和槍炮樣樣精練,吃掉他們又有何難?為什麼不敢迎戰!”

趙知縣聽說征義堂要大動幹戈,急得連連跺腳,一狠心咬破指頭,寫下血書,上呈巡撫,以身家性命擔保征義堂不會作亂。他還說,如果把事態鬧大,他負不起這個責任。

血書呈到張亮基手上,巡撫再次遲疑不決。

“季高,意城,非得取締征義堂嗎?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

左宗棠和郭崑燾說:“請中丞不要猶豫,按既定方針辦。一定要相信江岷樵,他的楚勇足夠對付征義堂。”

巡撫的工作做不通,趙知縣又去找江忠源,說話時帶著哭腔:“江公,你素以誠信聞名,這次為什麼騙我?你了解征義堂嗎?他們占據了東鄉周邊十裏寬的地盤,有幾萬人哪。難道下官不知他們為惡十多年,可是誰敢拿他們怎麼樣!現在大軍都到湖北追趕洪逆去了,而江公你隻帶一千多名疲弱的士兵來這裏,你自己想想,憑你這點兵力,能把征義堂打下去嗎?下官一把年紀了,難道還怕死嗎?我是擔心壞了大局!隻要征義堂舉兵起事,長沙就保不住了哇!”

江忠源笑道:“趙大人,我的確對你隱瞞了實情,多有得罪了。兵不厭詐,江某身負重托,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我怎麼不知道情勢危急?隻是箭在弦上,不能不發了。至於江某的區區一千人是不是對付得了征義堂,很快便見分曉。”

趙知縣求告無門,隻得聽任江忠源為之。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又向張巡撫告急,請求給瀏陽增兵幾千,籌餉幾萬兩。

張亮基接到報告,與左宗棠相視一笑,不予理睬。

江忠源正在思考如何進剿,擔心山徑叢雜,溪峝深險,仰攻不易。不料征義堂主動來進攻了。1月26日,征義堂五六千人分三路撲向馮家嶺楚勇營地。會眾高舉白旗,上麵大書“官逼民反”,宣布武裝造反。會眾漫山遍野地殺過來,刀矛林立,喊聲震天。左路出擊詹家嶺,直逼江忠源大營。

曾世珍欺負江家軍兵少,以為很容易對付,卻沒料到對方是一支精兵,麵對強敵一點也不慌張。江忠源事先已派守備李輔朝率領一營兵力駐紮在縣城內,以防內變。他自己督率兩營兵力打阻擊,在營外設了三重伏兵。

會眾衝到離營半裏處,發現營中毫無動靜,起了疑心,不敢貿然進攻。江忠源派出幾十名騎兵誘敵。會眾果然上當,蜂擁而進。

江忠源一聲號令,伏兵殺出,將會軍截為幾段。會軍首領手持大刀,一通砍殺,連傷幾名楚勇。楚勇毫不慌亂,一齊挺矛刺殺,將會軍首領戳死。

殺向縣城的會軍遭到李輔朝所部抗擊,落敗而逃。

會軍一戰失利,全軍撤退。江忠源命令部隊全部出擊,一直追殺到二十裏外的雙江口才收隊歸營。楚勇斬殺征義堂三百多名精銳,俘虜五十多人,繳獲大量炮械和旗幟。經過核查,得知被刺殺的征義堂首領名叫張大武,是會眾的教頭。

江忠源趁勢張貼告示,聲稱凡願脫離征義堂者可以領取良民牌,不予追剿。當夜,征義堂回營後散去八百多人。從此陸續離散,來楚勇營中領取良民牌的達到一萬多人。各鄉打算跟隨征義堂鬧事的人也就不敢輕舉妄動。

江忠源知道征義堂的勢力已經瓦解,連忙分兵,直搗三坪洞和山口兩處會軍根據地。張亮基調來的援軍由經文岱等人率領,冒雪向平江的盧洞、十八盤和福石山進軍,抵達征義堂根據地的東北部,防止會軍撤離。瀏陽團練和平江團練出動幾千人配合楚勇扼守各處要隘。

1月31日,楚勇進占古港,江忠源下令進攻。楚勇一舉擊敗曾世珍和鄧萬發的阻擊部隊,周國虞所部退守三坪洞。楚勇於除夕日追逼到征義堂的根據地雙江口,抓獲首領朱興祥、陳國材、陳朝涇和陳德昭等二十多人,全部斬首。征義堂舉事的最高領導曾世珍負傷潛逃,也被抓獲斬首。楚勇斬殺七百多名會軍,俘虜六百多人。

江忠源命令征義堂餘部投向楚勇兵營領取免死牌,各自回家。當晚,楚勇解散了幾千名會眾,周國虞逃往漢陽的鸚鵡洲。他和鄧萬發兩人這次都幸免於難,到下一年又加入太平軍西征軍,被官軍捕獲,處以磔刑。

江忠源在瀏陽用兵十二天,稱雄於瀏陽幾十年的征義堂被楚勇一戰解除。趙縣令大為驚詫,對江忠源刮目相看。

“江大人真是雄才偉略,下官佩服得五體投地!”

“趙大人,你認識左宗棠嗎?”

“左宗棠?他是何人?恕下官孤陋寡聞,還望江大人指點。”

“趙大人,有些話不便明說。你隻要記住這個名字就行了。對付征義堂,就是他一手策劃的。”

史官有論:湖南的官府征討會黨,就是從這一仗開始。

2月8日,大年初一,江忠源奉命返回長沙。他由於在本省的戰功升任道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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