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左宗棠來到長沙,視察城防以後,趕緊去見江忠源。
江忠源一見左宗棠,便說:“季高兄能來長沙,真是太好了!我在郴州就給程製軍寫信推薦你,可是沒有回音。”
“這位程大人部署不力,我看他也混不了幾天了。即便他讓我出山,我也未必答應呢。”
寒暄過後,左宗棠問道:“城外這許多民房,怎麼都不曾燒毀,倒讓逆賊占了,構築堅固的工事,豈不是辦了糊塗事嗎?”
“是啊,我到長沙時也覺得奇怪,怎麼連這種常識都沒有?”江忠源回答,“聽鮑軍門說,羅大人不忍拆毀民居,才弄成這樣。”
“哼!看來這羅大人也是個庸才。”
第二天,左宗棠為張亮基起草奏章。張亮基道:“此番到長沙接任,拖延了許多時日,使皇上對我的印象大打折扣,真叫人後悔啊。”
左宗棠笑一笑,說:“不才試試,或許能為張大人挽回一些不好的影響,也未可知。”
左宗棠略一凝思,提筆代巡撫撰寫奏章。他寫道:官軍已經擊斃兩名太平軍首腦。據俘虜供稱,蕭朝貴於八月二十二日(10月5日)出來察看地勢,被官軍炮擊左肩,傷重未愈,已經一命嗚呼;韋昌輝則在郴州時就已經病故。
這是長沙大員第一次向朝廷報告如此重大的戰果,自然有助於扭轉皇上對張巡撫的印象。其實這條奏報並不準確,蕭朝貴也許在9月13日就已負傷,而韋昌輝已到長沙,還活得好好的。但如此奏報還是有根據的,俘虜的供詞中有此一說,不管消息是否確切,呈報到朝廷,足以令皇上寬慰一陣了。
左宗棠接著代張亮基寫道,他一到長沙立刻向北門外增派了一千五百多名駐防兵,以保障通訊和餉道的暢通。這一條奏報,表明了張亮基辦理軍務的幹練。
張亮基閱罷草稿,對左宗棠的心思縝密和奏報技巧大為欽佩,但在左宗棠看來這不過是自己的一點雕蟲小技,他的才幹豈止如此!他一到長沙就發現地方官員過慣了太平日子,武官懈怠,文官對軍事一竅不通。長沙城外隻有江忠源與和春積極部署防禦,城內則隻有黃冕稍知兵法,在他到來之前,城內的防禦都是這個已無官職在身的老人打點。黃冕天性喜歡鼓搗製造,城防所需的器械多數是從他家裏搬來的。
左宗棠接管防禦以後,跟江忠源一起找黃冕商量戰守機宜。
黃冕問道:“季高來見老夫,有何事吩咐?”
“服周兄,我們要把城內能夠作戰的人都調動起來。可是用人就得花錢啊。現在最重要的是軍餉,要向有錢人家征集捐款。”
黃冕說:“季高放心,我馬上去辦。”此人雷厲風行,一出馬就籌集了四萬兩銀子。
左宗棠又說:“岷樵兄,早在道州和郴州,你就想聚殲洪逆,未能如願以償。現在洪逆的全部兵力都集中在長沙城外,被壓迫在江東一隅。隻要能夠說服中丞大人調兵堵住湘江西岸,江東的兵力壓縮包圍圈,就能實現你的願望了。”
江忠源道:“季高所言正合我意。這也正是皇上的意思。”
“哦?聖上也有此意?那就太好了!岷樵兄,此事不難啊。馮雲山在蓑衣渡被楚勇擊斃了,韋昌輝已死於郴州,蕭朝貴乃是洪秀全手下最厲害的角色,足智多謀,打仗勇猛,可他也死在長沙城下了。剛剛封了五個王,轉眼間隻剩下兩個了。楊秀清和石達開二人勉強算得上勁敵,隻要除掉這兩人,洪秀全就會元氣大傷。岷樵兄的楚勇威震敵膽,足以擔此重任,可惜你腿傷未好,無法領兵,我們還得請中丞另外調兵過江。”
“中丞對你言聽計從,我們這就去找他,請他部署兵力吧。”
兩人來到張亮基的公事房,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
“中丞大人,不才已將城防部署妥當。”左宗棠說道。
“有勞二位了,請坐,請坐。”
“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向大人稟報。中丞想不想一舉殲滅洪賊全軍?”
“二位認為有此可能?快快請講!”
“粵賊背水麵城,我軍援兵已到,扼斷了賊軍東麵和北麵,他們已自趨絕地。隻是西路的要隘還有土牆頭和龍回潭未派兵力把守,粵賊定會過江,從那兩處登陸掠奪糧食,也可從那裏逃竄。我們先派一支部隊渡到河西,阻斷他們的逃路,便可將其一舉聚殲。”
“對呀。”張亮基眼睛一亮,“不過,那向榮如今總管軍事,他知道我曾和吳中堂聯銜彈劾他,記恨在心,我說的話,恐怕他不會聽。賽中堂對他言聽計從,兵力調動之事,還得跟他們商量著辦。”
張亮基說的是實情。那個時候,長沙城內外高官雲集。五位省級軍政首腦(新舊三位巡撫和兩名提督),十支野戰部隊的總兵,全是和張亮基平起平坐的人物,大家互相觀望,推諉責任,仗勢托大,保存實力,致使軍隊的管理和調動亂成一團。張亮基無法調動他們的部隊,想要說服他們更是難上加難。
左宗棠想,張中丞納諫如流,倘若皇上任命他為欽差大臣,事情豈不就好辦多了?隻要給他統一指揮部隊的權限,讓他手握尚方寶劍,有我左宗棠和江忠源輔佐,何愁不能將洪秀全那點軍隊一舉蕩平!可惜此事不能如願!
不過總的來說,左宗棠出山來到長沙,這裏的軍務立刻有了起色。左宗棠總是自比為當今諸葛亮。諸葛亮二十七歲出山,左宗棠出山比他晚了十三歲;但他的社會閱曆比諸葛亮剛出隆中時豐富得多。不同的是,他的起點不如諸葛亮那麼高,同是軍師,還得從省級的師爺幹起。但左宗棠一生的功名畢竟從此啟幕了,而湖南官府委任紳士籌餉治民,抵禦造反武裝,也是從他這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