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心中真有幸災樂禍之意,隻是自己因為不願承認與深究而沒有發覺。但‘愛憎分明不忘本,立場堅定鬥誌強’有什麼問題,誰都不是聖母。』
“王子揚你這人也真是夠人才的了!”喬念念提著袋子,歪著脖子夾住電話,從電梯裏奔出來,走到門前放下購物袋,邊掏鑰匙邊對著電話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狂吼。
王子揚嚼著陳天南帶回來的菜一臉無奈:“我有什麼辦法,將就著嫁給他?那也對他太不公平了吧。”
“你少冠冕堂皇!什麼對人家不公平,你就是壓根兒不想接受人家我跟你說。”喬念念放下袋子,氣呼呼地將高跟鞋往地上一甩,趿著拖鞋溜達進房間,“上MSN聊,國際長途,貴不死你!”
語音中……
“你說什麼,有點卡哎。”王子揚理完餐具,跑到電腦前拖著紙牌跟喬念念聊天。
“卡你個頭!我說!你今天變相讓陳天南去相親,肯定強烈傷害他了。”
“我不傷害他的唯一辦法就是和他結婚,可是我覺得要真這樣,我就傷害我自己了。”王子揚喝了口水,關掉紙牌的界麵,慢慢說,“我一點都不否認他是這麼多年來除了家人對我最好的人,但是……”她靠向椅背,“我是真的沒辦法。念念,我真的沒辦法想像有一天我會和陳天南結婚,一點都不能。”
“子揚,我說些可能你不愛聽的話。”喬念念給王子揚打預防針,提醒對方她接下來要說忠言逆耳類的話,“你就是把婚姻想像得太美好,天底下像陳天南這種男人能有幾個,你不要人家還搶著要呢。真的,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典型。子揚,我們自己也沒有那麼好,不是傾國傾城貌,沒有萬貫家財,也不見得多溫柔。真的,都是差不多的人,大街上一抓一大把,茫茫人海遇見一個那麼真心待你的人,已是莫大緣分。有時候等下去,未必就能遇見更好的。人不僅僅要懂得進取,更要懂得知足。”
“所以那麼好的人,我不能耽誤他。”王子揚努力揚起唇角露出笑容來,“我二十六,他二十七,這個月一過,便又要再長一歲,都不是耽誤得起的年紀了。倘若許諾不了什麼,又何必糾纏太久。況且,我也知道他家裏的人已經催得挺急了,他父母的意思,是最好能夠娶個南江的女孩,兩家人在一個地方,來往也方便。他也為了我和家裏有過點小意見,我這樣天天拖著人家,何必呢。他父母想必等孫子孫女也都等得急了,他死了這條心,早點去找別人也是好的。人品好,家境好,相貌也好,就像你說的,他那麼好的人人家都搶著要呢。像我這麼傻的,畢竟也是少數。”
喬念念幾乎被她氣死:“你這人!怎麼這麼死心眼呢!”
王子揚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說下去,於是問:“念念你晚飯吃了麼?”
“哪裏去吃喲,你以為我像你那麼好命,老有人送吃的來啊!今天上午我都彈盡糧絕了,所以剛不是出去買幹糧的嘛。於是呢,晚上就有泡麵吃了。”喬念念大歎一口氣,“我都幾百年沒吃到家裏的菜了,想死我了。”
“那你今年春節回來麼?”
“不行啊,春節隻有兩天假期,估計得到明年暑假一點的時候才有空。”
“那行,你明年暑假回來啊!別說我想你,我都替你媽想你了。到時候你回來呢,我請你吃我王氏獨家蛋炒飯。我廚藝進步很多呢。”王子揚在這頭嘻嘻笑。隻有和多年好友,才能如此放得開。
“我就謝謝你了啊,你請我吃蛋炒飯,還不如我請你吃炒青菜呢。”
“就你那廚藝?”
“彼此彼此。”
兩個人笑作一堆。
“不是說西桐今天下雨麼,你一個資深宅女今天怎麼想到出門去的?”
“噫,你忘了?上次不是和你過嘛,就是桐河路那個畫廊嘛,店主老穿中山裝的那個。你還記得麼?”
“啊,啊,我記得,記得,我還說你像寧采臣他們像小倩的嘛。”
“呸!你正常點成不成啊。”王子揚真是被弄得哭笑不得。
“好吧,好吧。正常點。”喬念念幹咳一聲,“那個,你又去那個畫廊了?”
“對啊。我沒和你說嗎?我記得我有說過吧?我說我報名去學畫了啊!”
“哎喲喂,學畫去了啊?”喬念念在那頭笑得花枝亂顫,“你這樣子可讓小學的美術老師情何以堪哪!你小學畢業的時候不是說再也不要畫畫了麼?”
“噫,沒有教不會的學生,隻有不會教的老師。說不定這段時間學下來,我就好擺脫畫盲的稱號了呢。”王子揚嘻嘻哈哈。
“我算是看出來了。”喬念念把泡麵蓋掀開,邊加開水邊說話。
“看出什麼來了?”
“我早說你蕩漾你還不信。怎麼,中山裝男很具魅力,藝術氣息十足?”她揶揄王子揚。
“真遺憾,你要離得近還能回來一飽眼福,現在啊,真是可惜了……”王子揚嘖嘖表示遺憾,同她開玩笑“要不然請兩天假春節回來?我正好帶你去看中山裝去。”
“得了吧。你以為我像你,病入膏肓的顏控女?”喬念念表示鄙視。
“不要誣賴好人,我明明視人品為第一要件。”
“噫,沒看出來。”
“看自然是看不出來的,要深深體會嘛。”王子揚笑,“美好的事物誰不喜歡,我那時候不過做在臉上一些——現在自然是不了,但看見清爽舒適的人總也還是喜歡的。隻是喜歡同傾心是兩回事,你不要總混為一談麼。況且,我現在也收斂很多了。”
“好,要麼,再信你一回?”
“……”
“其實,念念,我今天回來在路上看到胡佳影了。”王子揚似是有些疲倦地在臉上抹了一把,“當然也可能是我看錯了,畢竟都這麼多年沒見了。”
“嗯。”喬念念應了一聲,等她繼續說下去。
“今天的雨其實還不小,她撐著傘在路邊打車。你知道,天南來接我的,我本打算讓天南停下來帶她一起走,可是一轉念,到底還是熟視無睹地走了。”
“走了也是好的。倘若你真的停了車,那種情況下,她未必覺得你是好心,當你炫耀都難說。”喬念念不懷好意地笑,“陳天南開的是奧迪,是吧?雖然也沒名貴到哪去,但在西桐,開奧迪的人不多吧。”
王子揚啼笑皆非:“念念你是不知道,胡佳影的男朋友據說家境不錯,自己又在南江有間不小的廣告公司,是圈子裏出了名的才子。若非我同他分屬兩個城市,這時候早已爭得你死我活。”
“你是意思是,你是圈子裏出了名的才女?”喬念念抓住一點機會便揶揄她。
王子揚“心胸寬廣”,“品德高尚”,不同她一般見識,隻繼續說下去:“我那時候見過胡佳影和他的照片,這日開寶馬,那日開奔馳,隔日再是最新款吉普。陳天南的小小奧迪,胡佳影怎會放在眼裏。”說到此處,她頓一下,“就是,事隔多年,不知他們是否還在一起。”
“噫,說不定寶馬、奔馳、吉普都是租賃而來。再或者是賣了寶馬買奔馳,賣了奔馳買吉普,那也難說。”想起胡佳影同許博言,喬念念便替王子揚不平,同仇敵愾之下說起話來便也毒舌了。
“不管他的車是何而來,南江廣告界數一數二的大公司老板,是有錢人總是沒錯的。”
“這麼說來,胡佳影要是和這樣的人談過戀愛,哪裏還會看得上許博言?”
“噫,或許人家對富足物質不感興趣,隻願相愛之人攜手呢。況且,撇去資本家不談,許博言也算得上是高收入了。不過也難說,或者隻是許博言對人家念念不忘。”王子揚是當真這樣想的,但不知何故,這話說出來便帶了酸味了。
“那你為何不停下車載好友一程。”喬念念揶揄她。
“所以後來我自己也奇怪。大概我真的不是什麼高尚的人。歸根結底,到底還是介意當年她和許博言太過親密的往來,雖說談不上介入,但到底是因她而起。因此看她在雨中焦急等車,難保我心中沒有幸災樂禍之意,隻是自己因為不願承認與深究而沒有發覺。”王子揚歎息,“有時候還真不願意接受這樣小肚雞腸的自己。”
喬念念在那頭“噗嗤”一聲笑出來:“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哪裏算什麼‘小肚雞腸’。連歌裏不都唱‘愛憎分明不忘本,立場堅定鬥誌強’。你不同她翻臉已是心胸寬廣了,還要怎樣,難不成當聖母去?!”
王子揚“嘿嘿”兩聲笑出來:“好吧,這樣講也是有道理的。”算是在心中給了自己台階下。
“子揚,等一下哈,有人來敲門。”喬念念揭開泡麵看了一下,然後趿著拖鞋去開門。
那頭有窸窸窣窣的聲音,聽不真切。隨後腳步聲臨近,接著是喬念念正兒八經的語氣:“請坐吧。喝牛奶還是可樂?”
“有開水麼?”是年輕男子的聲音。
“……有,稍等一下。”
王子揚關掉語音,“噗嗤”一聲笑出來,劈裏啪啦在鍵盤上敲下一行字。
喬念念進屋來拿水壺,隨後悄悄地掩了門,正要和王子揚說話,卻是在屏幕上看到這樣一行字:哎喲喂,念念你如今可是進步不少啊,想必是魅力大增,都有少男上門來了嘛。
喬念念窘然:學生!是學生好不好!王子揚你這人腦袋裏都想什麼喂。
喬念念在國內讀完當時所謂的熱門學科之後,出來卻發現當時那股熱潮已然退得七七八八了,工作也難找,於是幹脆又去了新加坡讀自己喜歡的專業。後來因緣際會,兜兜轉轉之下竟然在一個私立大學當了助教。她也不指望自己哪天可以當上頗具名望的老教授,不給自己壓力的後果就是每天按時上下班,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不曉得有多瀟灑。哪裏像她王子揚,每日為了早睡早起隻好一回家就趕緊趕工作,哪有時間逛街聚會唱K,每天過得都是中年人的生活。
“那你師生戀喂。”
“王子揚你我建議你最好去看看《毛澤東選集》洗腦,不然這樣下去很容易扭曲的啊。”
“喲,惱羞成怒麼你?”
“懶得和你說話,我出去為人師表,毀人不倦了。麼麼,再見。”喬念念敲下這行字,待機出了房間。
王子揚伸個懶腰,笑眯眯地關掉聊天界麵,打算看部電影就去洗澡睡覺。
隔日是十二月二十八日,眼見著就要臨近元旦。但對於王子揚來說,這天意味著她要去南江與“漢唐韻”再次進行談判。
由公司司機送去車站。雖然還沒有到國定假日,但車站已然開始擁擠了。王子揚排長隊買了票,坐車去南江。同上次一樣,仍舊隻她一個人,因為年末公司總是異常忙碌,加之前幾個月又有兩人離職,這時候人手實在難以抽調。而王子揚是廣告部經理,辦事又一向利落有分寸,故此景老板對她放心得很——女強人稱號的最大缺點是,他們不把你當女人。
三個多小時的車程令人昏昏欲睡,到的時候已是下午。王子揚提著一個不大的行李包進了早就預定好的酒店。她時常暈大巴,此刻有些頭疼,便和衣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臨近傍晚的時候方才起床,正要撥電話給“漢唐韻”的客戶經理,不料那邊卻是先撥過來了,提醒王子揚六點的飯局。王子揚笑語盈盈地應下,然後洗澡化妝趕在五點一刻出了門。
到的時候是五點三刻,包間門虛掩著,王子揚敲了門進去,依舊照原樣將門虛掩上。此時“漢唐韻”的客戶經理已經在了。王子揚上次來的時候見過他一次,那個三十來歲的男子姓陸,模樣周正,巧舌如簧。這會兒一見王子揚便即刻站起來笑道:“喲,王經理來了。”他起身替王子揚拉開凳子,連連道歉:“王經理今天真是對不住了,本來應該派人來接您的,但不巧昨日公司的車剛拿去維修,一時間調不過來了,所以隻好煩勞您自己跑過來了。”他臉上堆笑,態度也熱絡得很,隻是卻並不叫人覺得他這道歉是真的有歉意在裏麵的。
其實王子揚也並沒有那麼在意接待上的事情,隻是,她這樣的待遇,便知“漢唐韻”並未將這樁生意多麼放在心上。坦白講,整個西桐想做這樁單子的廣告公司多了去了,雖然效果多半沒有“齊藝”的好,但價錢卻也實實在在的便宜。如今他們這樣的態度,若是不降低報價,想必談判總是黃了的多了。
隻是這樣的想法到底是不能表現出來的,王子揚輕輕頷首微笑:“沒關係,陸經理不必放在心上。我來南江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路還算熟。”
“王經理這次還是一個人來的麼?”他按下服務鈴,接著熱情地替王子揚倒水。
“謝謝。”王子揚站起來把杯子往前移一點,然後接上他的話,“年末公司比較忙,所以我就一個人過來了。”
正說著話呢,虛掩著的包間門忽然被推開。
王子揚背門而坐,與那客戶經理相對。開門聲一響,王子揚隻道是服務生進來,她本沒打算回頭,卻聽那客戶經理道:“許總監,王經理到了。”
王子揚聽他這麼一說,出於禮貌,便回過頭去站起身來。
“歡迎……”對麵的人在見到王子揚之後愣住,“子揚?”
竟是許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