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不止一次回想,如果當初這一幕沒有發生,沒有為後來的事情按下了播放鍵,那麼那顆炸彈是不是就不會爆炸。
但你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那些必然發生的事,那些必然遇到的人,即便你今天躲開了,明天躲開了,後天它依舊會來。它就像太陽,無論是刮風下雨,它都會準時地沿著軌跡緩緩出沒,隻是天氣做了掩飾,有時候我們能看到,有時候我們看不到。
但它永遠不會消失。
我被狠狠地推了一下,頭與牆壁發出那麼響亮的一聲撞擊後,沒有當場暈倒,也沒有頭破血流,隻是後腦勺疼得厲害。車燈、霓虹與LED的廣告不停在我麵前交錯,我有些暈,順手扶住了身邊的人。
“你沒事吧!”我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字正腔圓,像某電台的播音員。
我迷迷糊糊的轉頭,恰好對上一雙深邃的眸,順勢而下是高挺的鼻梁,還有寡淡的薄唇,它們鑲嵌在那張略微蒼白的臉上。
他當然不是李繆繆。微醺的李繆繆同學此時正站在我的左手邊,她估計還沒從剛剛那場變故中緩過神來,目光混沌地看著我,像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估計也沒想通怎麼自己才說了兩句話,對方就動手了。
至於那兩個始作俑者,早在發現人來之後就腳底抹油地跑了。
我認真地打量著站在麵前的人,心裏湧出巨大的驚喜簡直要衝散剛剛這場意外帶來的委屈、憤怒和疼痛,也讓我忘記放開那個人的手臂。而被我拉住的人眼中也多了一絲詫異:“是你,你沒事吧?”
“啊,是你。”
“寶榛!”
我還沒來得及消化我與林達西突然重逢這件事,一個軟糯的聲音就打斷了我繼續與他寒暄的想法,我才後知後覺想起許寶桐的存在,她站在林達西的左手邊,瞪大著眼睛看著我,眼中滿滿地擠著不可置信和擔憂。她看起來可真美啊,中分的黑色長發散落在肩膀,風一吹,我甚至能聞到那淡淡的洗發水香味。
像是被一桶冷水當頭淋下,我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以及臉上那個已僵化的笑容。
“噢,姐。”
“發生什麼事了?你們為什麼和人打架?剛剛打人的兩個女孩是誰,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她的一連串發問讓我頭昏腦漲,但在她伸出手想要撩開我的發看我的傷時,幾乎是下意識,我側身避開了那隻即將要觸碰到我的手。
那隻尷尬的手在半空中逗留了好幾秒,才緩緩垂下。
我沒有想到來找李繆繆吃飯會有這樣一個劫難。
我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麼狼狽的時候遇到林達西。
我更沒想到林達西會與許寶桐在一起,且看起來還挺像男女朋友。
說來也是,要是人有預知未來的能力,這世界上哪還有那麼多貧窮、痛苦、疾病和不甘心。
我倚著公交車站臟兮兮的站牌,手中是李繆繆找了三個便利店才買來的冰棒—因為撞擊我的後腦勺腫起了一個包,找不到冰袋消腫,我機智地想到用冰棒代替。手指被凍得僵硬,雞皮疙瘩爬滿了我的手臂。
許寶桐站在我的對麵,微微蹙眉:“你真的不認識剛剛那幾個人?”
“要我說幾次你才相信啊!”我的語氣算不上好,事實上,每次麵對許寶桐我都顯得有些煩躁。
“那她們為什麼會打你?”
“我怎麼知道!她們要找我們麻煩我有什麼辦法?世界上無厘頭的事情多著呢!”我下意識隱瞞了李繆繆與這件事的幹係,不想許寶桐對她有什麼看法,即便這件事本就不是李繆繆的錯。
“報警吧!”她的表情認真,一點都不像開玩笑,“先去醫院,然後報警!”
我不耐煩地揮開她的手:“別這麼麻煩好嗎?我要回學校了,再不回去門禁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這樣還不算大事,是不是要你暈倒在街上,才算大事!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要怎麼和爸媽交代!”她的語氣很凶,聲音也變得冷厲,但這對我來說並沒有殺傷力,反而像催化劑,“轟”地在我心頭燃起火焰。
“你要怎麼交代就怎麼交代,這不關我的事!”
扔下這句話,我快速越過她,朝在不遠處的李繆繆走去,她正坐在公路邊玩手機,時不時朝我們這個方向窺望。見我走過去,立馬站了起來,壓低聲音十分猥瑣地問:“你姐罵你了嗎?”
“別問了,煩。”
“欸,那是你姐,何必每次都搞得這麼僵!”見我瞪她,她的聲音慢慢地壓低,仍舊沒停止叨念,“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你自己心裏也不好受。你明明知道她關心你還對她那麼凶。喂,你的頭真的沒事嗎?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話說,你這個月要不要去找人看看有沒有惹到阿飄,你最近怎麼那麼倒黴,一下子扭到腳,一下子又被敲頭……”
我想李繆繆可能喝醉了,不然話不可能那麼多。她扒拉著我的肩膀絮絮叨叨,一邊撥弄著我的頭發要看我的傷口,我任由她擺弄,抑製了許久,沒忍住心頭的躁動,還是回頭望。
她依舊站在原先的位置,那個人站在她身邊,低著頭正和她說著什麼,從這個角度望去恰好可以看見她微紅的眼眶和那男生消瘦的側臉、略微蒼白的薄唇。
隔著空氣和冷風,他遠遠地朝我望來,沒有笑。
“喂,許寶榛,你認識那個男的?”李繆繆突然打斷我的思緒。
事情還是要說到一個星期前那場旅遊。
雖然前兩天跟著黑心導遊在紀念品店蹲守很憋屈,但去爬山那天我還是很興高采烈,因為顧著拍照我不小心掉了隊,為了趕上隊伍我隻能加快進程卻不想被樹枝絆倒跌了個狗吃屎還扭傷了腳,而任我怎麼呼喊,前麵的隊伍也沒有停下。就在我欲哭無淚的時候,一隻大手將我從地上攙扶起來。
我想你們都猜到了,對,那人就是林達西。
時至今日我依舊記起那一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保羅衫,深邃的眉目掩藏在長長的睫毛下,像夏日蟄伏在樹叢中的蟬。
“你沒事吧!”
“你說呢?”我能保證,當時我的語氣絕對算不上好,但他竟也沒生氣,甚至嗤笑了一聲。
“既然中氣這麼足,應該就沒事了。”說完,他便放開手,打算走。
“喂,你別走呀,我好像扭傷腳了。”當時我還挺怕他就這樣走了,又氣又急,語氣裏甚至帶上了哭腔,“你別走啊,拜托你。”
他走了好幾步才停下來,回過頭時眉眼都是笑。當時我便知道,他不會這樣走掉,隻是在開我的玩笑。他原先走在我們後麵,得知我要下山後竟便攙著一瘸一拐的我下山,幫我攔了的士問了我住的酒店位置。
“啊,你不是我們團裏的嗎?”
“不是。”他拍拍身上的包,“我自己出來旅遊,剛好碰到你。”
“你不和我一起走?”
“不了。”他說,“我還想登頂。”
我有些愧疚:“不好意思,要不是我,你早到山頂了。”
他擺擺手,沒說什麼,轉身往山腳走。
“就這樣?”李繆繆朝我吼,“你怎麼沒和他要電話?”
“我回到酒店才想起自己隻和他交換了名字,忘記要電話。”
我朝她笑了笑,但我們不還是重逢了嗎?
那時我堅信,世間的每一次相遇都會重逢,或是在夢中,或是在來世,或是在明天轉彎的路口,那個你覺得永遠不可能遇到的人,他會峰回路轉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