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慕棠從夢裏醒來時由於氣短劇烈咳嗽起來,直到咳到幹嘔才停下來。
晨間微風從窗戶縫中溜進來,調皮地從風鈴間穿過,發出一連串“鈴鈴鈴”的悅耳鈴聲,方才使馮慕棠意識到自己已來到現實中。晨風後勁十足,他霎時骨子裏一涼,急忙裹緊棉被伸手去關窗。就是這個動作讓他看到自己手心裏握著一樣東西——一個半透明的小盒子。
馮慕棠一個靈醒,恍然記起自己離開白莫諼的夢境時,後者說的最後一句話:“我已經在這裏呆了3200年了。”
“傻瓜!”馮慕棠的心臟像被人用塗了蜂蜜的刀捅了一下,先是心疼,後是甜蜜,“怎麼這麼傻,為了送我一份禮物,竟然……”
他嘴上說人家傻,心裏可樂開了花。桌邊的魚缸裏養著一條“鵝頭紅”,那是馮慕棠唯一的寵物;平時寶貝得要命,上次秦臻用手指戳了下魚背,他的臉就臭了三天。可眼下這條魚卻被他用無情鐵手從魚缸裏撈了出來,隨手一丟,丟到了注滿水的八寶粥罐子裏。魚要是會說話,一定會冷笑著說:“嗬,男人!”
馮慕棠主要看中的是那口魚缸。他將缸中水倒了,而後小心翼翼地搖了搖白莫諼送給他的盒子,將其放進魚缸內。接著,奇跡發生了。盒子掉落一半,懸停在了魚缸中央,接著一束紫光從盒子中央發射出來,接著是紅光,藍光,綠光……各色光形成了一層電子雲圍繞在盒子周圍,而後盒子外殼漸趨透明,最後消失,裏麵的東西得以脫穎而出:那是個半徑隻有五公分的太陽係,中間那顆橙色的自然是太陽,旁邊褐黃色的是金星,然後馮慕棠還依次找到了地球、木星、土星、天王星……迷你太陽係像淩空綻放的花朵,是馮慕棠此生見過最美麗的事物。
正癡迷地欣賞著,秦臻過來敲門,說早飯已經做好了,叫馮慕棠去吃。
以往家裏的早餐都是馮慕棠全包,秦臻這是做錯了事情,意圖用一頓早餐籠絡一下他。但秦臻卻不知道馮慕棠今早心情簡直不要太好,吃著飯還能莫名其妙笑起來,笑得綻開的法令紋可以夾死蚊子。
秦臻見他心情不錯,便試探地問:“你這麼高興,是因為猜到小魚的去向了嗎?”
馮慕棠啐道:“她愛怎樣怎樣,和我有什麼關係?”
秦臻怒了:“好歹也是朋友一場,你這樣……”
馮慕棠示意他稍安勿躁:“你放心,我有辦法把她逼出來。”
飯後,兩人來到十號樓金非魚家門前,馮慕棠從兜裏掏出事先準備好的膠帶,撕了一條,貼著牆將其黏在了門縫最下方。
秦臻不解道:“這是做什麼?”
馮慕棠冷笑道:“她的電腦還在裏麵,我就不信一個黑客離了自己的電腦能活得下去!”
馮慕棠的把戲在下午時分初見成效。約摸3點,馮秦二人再次來到原地,馮慕棠讓秦臻驗收成果,後者蹲下去一看,膠帶斷成了兩截。這下他總算明白過來,驚異道:“她回來過!”
馮慕棠點了點頭:“她電腦裏有大量資料,不可能不來拿。你現在給她發條微信,就說再不出現,就把她的資料曝光到網上。”
“這是為什麼?”
“她的網名叫‘無良熊貓’,你知道這個名字是多少人的眼中釘嗎?襲擊我們的混混就是個例子。她的身份一旦被曝光,用不著我們插手,別人也會先找到她。”
“這也太狠了吧?”
“就嚇唬嚇唬她,不來真的。”
於是秦臻依言將一條充滿威脅意味的微信發給了金非魚。過了良久,對方回複:點名之後門口見,木糖醇一個人來。
約定的時間很快就到了。點名的時候李柱刻意越過了金非魚的名字,當天去幫忙的幾個居民也保持緘默,仿佛金非魚的失蹤從沒發生過一樣。散會後,馮慕棠隨著人流走出廣場,沿著馬路來到門口,遠遠就望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在人行門洞那裏無聊地踢著石子。馮慕棠上前喚了一聲金非魚的名字,那人抬起頭,果真是金非魚。
“手段不錯啊,”金非魚譏諷道,“能想到用這種方法逼我出現!”
“哪裏,”馮慕棠不甘示弱,“論手段還是你技高一籌,差點把我送去蹲大牢!”
“這件事的確是我對不起你,”金非魚垂下頭去,“但我也有我的苦衷。”
“我對這個沒興趣,”馮慕棠冷冷道,“我隻想知道你是用什麼方法提前預知到那群混混會來的?”
“你過來。”
金非魚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徑直走出門洞,來到小區外。馮慕棠不知她又要搞什麼鬼,放亮罩子跟了上去。本以為金非魚會向他揭示什麼驚天大秘密,豈料她卻從兜裏掏出一個蘋果,“嘎嘰”一聲咬了一大口。
“嗯,這蘋果挺甜,你要不要來一口?”金非魚嘴裏咕噥著,將蘋果遞給馮慕棠。
馮慕棠心中一陣煩惡,掃開她的手:“你搞什麼鬼?”
金非魚白了他一眼,掄起膀子將蘋果扔進了門洞。
“看好了啊,見證奇跡的時刻。”
馮慕棠的目光跟隨蘋果的滾動路徑來到了小區,可憐的半拉蘋果滾了幾滾一頭撞在綠化帶上半死不活地停了下來。緊接著,馮慕棠真的見證了奇跡:明明被金非魚咬了一大口的蘋果,眼下居然連個褶子也沒有,甚至在路燈的照射下幽幽反著光。
“死而複活?”馮慕棠立刻想起了那位鄰居大叔。
“是的,”金非魚說,“隻要在小區的範圍內,任何有機物遭到破壞都會被恢複,包括基因。”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因為……”金非魚抿了抿嘴唇,“我已經複活過一次了。”
馮慕棠長大了嘴。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剛見麵的時候,”金非魚繼續說,“大夏天的,我卻戴著一頂絨線帽?”
馮慕棠回憶起兩人第一次見麵時,他曾無意間弄掉了金非魚的帽子,驚見後者剃了個光溜溜的禿頭。可奇怪的是,第二天她的頭發卻奇跡般長了回去。馮慕棠一直以為她戴的是假發,_x001D_又礙於這是人家的隱私,也不便多問,這事便這麼過了。現在看來,此事竟另有乾坤。
於是便問她:“第一天我看到你剃了光頭,第二天見你卻是長發,這是為什麼?”
金非魚幽幽歎口氣:“一年前,我被查出得了宮頸癌,而且已經到了晚期,就是那種醫生會和顏悅色跟你說:‘別治了,回去和家裏人好好待著吧’的程度。我的天,我才27歲,人生還沒到一半居然就要結束了!我不甘心,想著以前沒少做壞事,那最後的這段時間就做做好事吧,興許能出現奇跡呢?於是我開始瘋狂揭穿網上的各種騙局,後來幹脆建了個網站,專門接各種官方解決不了的任務,比如詐騙案,盜竊案,甚至還有殺人案。就這樣,我堅持了一年,結了無數梁子,整天東躲西藏,一度基本生活都難以維持。而且,我的病也越來越嚴重,不得不接受化療。但就是在這段人生中最灰暗的時間,我竟然真的遇到了奇跡!”
馮慕棠一聽便知她說的正是和秦臻的相識。
果然,金非魚話鋒一轉,說道:“以後發生的事你也知道,我來到了未來公寓。但有一點想必你猜不到:秦臻委托我查案的時候,並沒有花過一分錢,而是跟我簽了一份合同。他在合同上保證,隻要我住進公寓,我的病就能自愈。”
馮慕棠感覺胸口驀地收緊:“也就是說,他早就知道未來公寓的秘密?”
“對,”金非魚點頭,“起初我根本不信,但想著有免費房子住,這裏又這麼偏僻,仇家短時間應該找不到我,就答應了下來。誰能料到,剛搬進來當天我就病發了。那天晚上,我剛進家門就突然癱瘓,跟著呼吸受阻,渾身沒有一絲力氣。我知道我的大限就要來了,心裏反而平靜下來,靜靜迎接死亡。可就在這時,我看到我的門口站著一個怪物,它沒有五官,卻長著一對白色的翅膀,渾身的皮膚皺巴巴的,像一隻剛剛破殼的小雞。眨眼之間,怪物已經逼到了我的麵前,我想叫卻叫不出,隻能任由它趴在我身上,嵌進我的肉裏……這時,我產生了一種古怪的感覺,我覺得我和它仿佛合為了一體,思維是自己的,可身體卻是它的,或者反過來,身體是我的,思維是它的。總之,第二天我醒來時,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還活著,不但身體比生病前還硬朗,連頭發也長出來了。”
馮慕棠聽了她的經曆,不由想起自己在拘留所裏遇見無臉怪的那天。但是很奇怪,自己的遭遇卻與金非魚完全相反,不是怪物占領了自己的思維,而是自己占領了怪物的思維,這又是怎麼回事?
正思量間,就聽金非魚補遺道:“然而,我萬萬沒想到,除了起死回生,這件事居然還帶給我另一個驚喜。”
馮慕棠趕忙問:“什麼?”
金非魚神色詭秘:“你剛剛問我是怎麼提前知道那群混混會來,現在我告訴你——我有了預測未來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