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慕棠！”

馮慕棠睜開雙眼，看到周圍白茫茫霧蒙蒙的，稍縱白霧散開，顯露出蔚藍的底色與站在蔚藍之中的俊逸背影。馮慕棠起身走了兩步，發現腳下綿綿軟軟的不知何物，張口喚了一聲白莫諼的名字。那背影轉過身朝他一笑，雙眸閃爍著光芒仿佛摘星入目。

“莫諼，”馮慕棠和他並肩站在一起，“這裏是什麼地方？”

“我的夢境。”白莫諼粲然而笑。

“夢境？”馮慕棠狐疑，“這裏和我前幾次進來時的感覺不大一樣。”

“我們以前見過的那個時空並不是我的夢境，這裏才是。”

“我不明白，”馮慕棠搔了搔腦袋，“那以前我們所在的那個時空是什麼？”

“是某人為我精心打造的夢境監獄，”白莫諼沉聲道，“這個人控製了我的大腦，讓我以為自己在做夢，並且這個夢會永遠持續下去。”

馮慕棠不解道：“你是怎麼識破這一點的？”

白莫諼沒有回答，而是向前走了一步，右手一拂，周圍的水霧就像收到指令，乖乖地散開了。

接下來，馮慕棠看到這樣一幅畫麵：穹隆之上，波濤翻湧，巨浪中間或躍出幾條身形龐大的怪魚，它們各自頭頂上長著一個巨大的肉瘤，發出耀眼的光芒。這裏的天是一片海，或者說海是一片天。而地麵則是一大片草原，馮慕棠甚至能看到一群像馬又像牛的生物在悠閑地吃草。

此時且聽白莫諼幽幽道：“這片天地是我從小時候看過的一本漫畫裏照搬過來的。”

馮慕棠驚道：“這是你造的？就像玩<模擬人生>那樣？”

“這就是我要說的，”白莫諼淺淺一笑，“這是個靠意識建成的世界。”

話畢，他閉上眼睛，等他再次睜開時，草原變成了城市，模樣古怪的飛行器穿梭在鋼筋水泥叢林中，發出尖嘯的噪音。

“你上次離開後，我就來到了另一個空間。”白莫諼盤膝而坐，眺望著馮慕棠的雕像陷入回憶，“那裏和別的空間一樣，也是個不毛之地。同樣的空間仿佛無窮無盡，我不知道哪天才能逃出去。那種絕望真的比死亡更可怕，更陰冷。我實在太累了，腦海裏不由產生出一個消極的念頭來，我想看看什麼都不做會發生什麼。於是我就躺在地上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想，很快就睡著了。等我醒來以後，眼裏的一切都變樣了，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原來這裏的一切都是我夢裏的樣子。”

“我一直以為我進入的是你的夢境，”馮慕棠道，“現在看來卻不是。”

“這裏才是我的夢境，”白莫諼起身拂去其餘白霧，好讓這個人造世界的展露出更多麵，“以前的那些……說是空間，我覺得更像是一間間牢房。”

“牢房？”馮慕棠思量一番，“你這麼說也有道理，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能自由進出那些空間，而你卻不能。以前還以為你的夢相對於我來說無限長，所以我能隨時醒來，但你卻做不到。可現在看來並非如此，更有可能的情況是，有人故意把你的意識困住了，讓你永遠也逃不出去。”

“這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不知道，”馮慕棠將手輕輕放在白莫諼肩頭，“但我一定會查清楚的。”

“不說這個了，”白莫諼呼出一口濁氣，順勢伸了個懶腰，“想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你的嗎？”

“嗯嗯！”馮慕棠點頭如搗蒜。

白莫諼嘬起嘴打了個呼哨，頭頂的天海中躍出一條魚，呼扇著魚翅飛到他身邊，嘴裏“嘰嘰”地撒著嬌。馮慕棠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條大魚，遠處倒沒什麼，近處一看，那哪是什麼魚啊，分明是一條白鱗青翅的蛟龍，隻不過比之自己在電視裏看到的蛟龍略醜了些。

白莫諼一躍跳上龍背，向馮慕棠伸出一隻手：“上來！”

馮慕棠拉著他的手翻身上龍，白莫諼再一聲呼號，白龍扭動了下身子，忽而脖子一抻，破雲直上九霄。馮慕棠一聲驚呼本能地摟住了白莫諼的腰，待到反應過來才意識到自己太過失禮，本想把手放開，但見白莫諼渾沒注意，便放下心來，甚至比之前抱得更緊了些。

白龍穿雲破霧沿著天海一路飛翔，馮慕棠一抬手就能夠到海麵。他玩性大起，撒開膀子一撩，濺起的海水沾濕了白莫諼的衣服。

白莫諼扭過頭笑道：“坐穩，別鬧！”

馮慕棠嬉皮笑臉地說：“給你洗個澡！”

“你請我洗澡……”白莫諼眉頭一軒，“那我就請你衝浪！”

他嘬起嘴唇打了個呼哨，白龍遽然騰起，一頭衝海裏紮去。馮慕棠一個重心不穩，險些從龍背上栽下去，好在一伸手就勾到了白莫諼的腰。可此時他尚未來得及因偷占便宜而竊喜，就被白龍一路帶進水裏。還沒看清海裏長啥樣，白龍身子一扭一個急轉又躍出海麵，大頭朝地快速俯衝。馮慕棠感覺一顆心快要從喉嚨裏蹦出來，忍不住失聲尖叫起來。

白莫諼大笑：“好玩嗎？”

“快停下來，”馮慕棠表情猙獰地大叫，“我要吐了！”

白莫諼張嘴呼嘯，白龍終於穩住了身子。

馮慕棠的心方才回到原處，可身子還在不住發抖：“太狠了，過山車都沒這個狠！”

“看那兒，”白莫諼指著天地相接處的一段橙色物體，“我們到了。”

馮慕棠起先並未看清白莫諼手指的是何物，待白龍下降了幾百米，那物體被海麵遮擋的部分才終於顯露出來：展現在兩人眼前的，是一個摩天礙日的巨型球體，渾身呈現橘色，穿插著白色的亮斑。

馮慕棠一眼認出那白色的亮斑正是暴風眼，不由嘖嘖稱奇：“絕了！居然是木星！”

“對，”白莫諼崇敬地瞧著巨物，“你看它多美啊，難以置信它居然是我造出來的！”

“可是……夢裏出現的情景不是無序雜亂，並且不受意識支配的嗎？”馮慕棠提出疑問，“怎麼你能想造什麼就造什麼出來？”

“我猜現實裏的我受過某種夢境訓練，”白莫諼回答，“就像給自己創造了一個幻想的結界。”

“外麵的人休想進來，”馮慕棠喃喃道，“但裏麵的人也很難出去。”

“所以我才造了它，”白莫諼指了指木星，“木星是太陽係最大的行星，一旦爆炸就會產生超高能量，此時一部分能量會外泄……”

馮慕棠瞬間領會了白莫諼的話中之意，立即接過話頭：“而另一部分能量則會坍縮。”

白莫諼點了點頭：“坍縮會讓木星的質量無窮大，體積無窮小。想想看，這時候我以第二宇宙速度繞著木星飛行會怎麼樣？”

馮慕棠眼睛一亮：“理論上，你的速度會超過光速。”

“不錯，”白莫諼滿意地笑了笑，“我就是以這種方法衝破了時空牢籠，來到你身邊的。”

“等等，”馮慕棠突然想到白莫諼當天控製自己大腦打敗小混混的一幕，“你是怎麼進入我的大腦控製我的身體的？”

“這也是我偶然間發現的，”白莫諼目光顯露出些許曖昧的意味，“你被人打暈的一瞬間進入了無意識狀態，這種狀態和夢境極為相似， 我在想既然我能突破別人的夢境牢籠，那麼能不能主動進入別人的夢境？結果你也看到了，我的猜想是正確的。”

“絕了！”馮慕棠佩服甚至有些崇拜地望著白莫諼，心內不由產生一股別樣的躁動，居然想去親親他閃著智慧光芒的眼睛。此時煞風景的理智及時衝進馮慕棠的腦袋阻止了這個念頭，隨即讓他的臉頰紅得像個猴屁股。

馮慕棠急忙扭過頭去，語無倫次地說：“那個……話說……你除了造木星以外，還有沒有造過什麼的別的東西？”

“別的東西？”白莫諼不知他此話何意，“你指什麼？”

馮慕棠實際上想問白莫諼，他在自己的夢境中已然成為上帝一般的存在，可上帝開天辟地尚有禮拜日，那麼白莫諼閑暇的時候有沒有想起自己，有沒有造一些和自己有關的事物？可這種話可怎麼好意思說出口呢？

正當他躊躇不已，不知如何開口時，白莫諼笑意盈盈地將一件東西遞給他：“逗你玩的，這是給你的。”

那是一個高約兩厘米的半透明小盒子，仔細看去，盒內還有幾顆黑色的小球在繞著彼此做不規律運動。

“這是……”馮慕棠好奇地擺弄盒子，看了半天也不知何物。

“這是個量子核聚變反應爐，”白莫諼解釋道，“裏麵是壓縮過的太陽係，你隻要用力搖一搖這個盒子，它就會產生核聚變。不過不用擔心，量子級別的聚變是可控的，爆炸範圍隻有幾厘米。”

“你……”馮慕棠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你把太陽係壓縮進了這個小盒子？這可比單獨創造一顆木星要難得多吧？”

“的確，”白莫諼淡然一笑，“創造木星花了我100年的時間，可這個盒子卻花了我將近3000年的時間。”

“什……什麼？”馮慕棠以為自己聽錯了。

“慕棠，”白莫諼輕輕歎口氣，“我已經在這裏呆了足足3200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