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蹙起雙眉:“現實裏?你的意思是你離開過這個空間,現在又回來了?”
馮慕棠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麼,我仿佛可以自由進出這個空間,但進出的時間卻像是隨機的。”
“那為什麼……”男子轉過身,恍恍望著無垠的淡藍色空間,“那為什麼我會一直困在這裏?”
馮慕棠見他淚花在眼眶裏滾來滾去,心裏像被紮了一刀,急忙勸慰道:“別擔心,既然我能出去,你也一定能。你剛剛說過,我離開了隻不過幾秒鐘而已,說明不管我離開多久,隻要再次進入這裏,時間就是連續的。有我陪著你,你不用怕的。”
男子抹掉眼淚,勉強擠出個笑容:“謝謝你。”
“對了,”馮慕棠垂下頭去,手指絞著衣服角,咕噥著說,“那個,上次還沒問你名字呢。”
男子莞爾一笑,眼睛彎成了個月牙兒:“我叫……”
意想不到地,他下一秒居然愣住了,嘴角的笑容頓時消散:“奇怪,我竟然想不起來了!”
馮慕棠心中也難免疑惑:他的失憶症狀仿佛比自己嚴重多了,但眼下最緊要的還是不要加深他的焦慮才好。
“沒關係,”他粲然笑道,“也許是重力扭曲產生的副作用,沒準過一陣子就想起來了。不過在此之前,我得替你取個代號,否則一直‘哎’,‘嘿’地叫你,很不禮貌的。”
男子微微白了他一眼,不禁笑道:“我看你就是想變著法子捉弄我吧?”
“怎麼會,”馮慕棠認真道,“我給你起個最好聽的名字,保證配得上你的氣質和你的顏值!”
男子尚未開口,他卻已經背過手,老學究一般踱起步來:“嗯,你的襯衫是白色的,皮膚也是白的,那就姓白好了;至於名字嘛……<淇奧>裏說: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那你就叫莫諼怎麼樣?嗯,妙哉妙哉!”
“好名字,”男子掩口胡盧,“ 不如像古人那樣再取個字,叫妙哉怎麼樣?”
馮慕棠豎起大拇指:“嗯,白莫諼,字妙哉,妙哉妙哉!”
白莫諼止住笑,定目望著他,眼神比以往多了些溫柔:“你一直這麼開心嗎?”
“倒也沒有,”馮慕棠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一般人的印象中,恐怕我比鬼還難相處,隻是對你……有點不一樣。”
“是嗎?”白莫諼心頭一暖,而隨即又悵然道,“可我想不起自己是誰,你就不怕我是個壞人嗎?”
“怎麼可能,”馮慕棠急忙道,“上次我被黑洞困住,你差點犧牲自己救我呢,哪有你這麼不稱職的壞人?”
“倒也是,”白莫諼笑了笑,指著他的手腕說,“你換紋身了嗎?和上次的不一樣。”
“紋身?”馮慕棠抬起手腕瞧了半天,楞沒瞧出什麼紋身來,“我沒有紋身啊。”
白莫諼伸出手指在他動脈旁邊摸了摸:“喏,這不是嗎?我記得上次紋的是640949,這次卻是251664。”
“這就怪了,你看得到紋身,我卻什麼都看不到。”
“這個空間最不缺的就是怪事,”白莫諼仔細端詳起他的手,“紋身上的數字好像很有規律。”
“是某三個自然數的平方,”馮慕棠道,“640949分別是8,3,7的平方;而251664則是5,4,8的平方。”
“你看不到這組數字而我卻看得到,”白莫諼凝眉沉思,“難道它們代表了些什麼?”
“是笛卡爾坐標係嗎?”馮慕棠咬了咬下唇,“想想看,什麼公式會用到三組自然數的平方?”
“三維空間中某一點到原點的距離,”白莫諼立刻回答,“也就是勾股定理。”
“是的,”馮慕棠點點頭,“如果咱們猜得不錯,那這組數字代表的就是每一次我進入這個空間的位置,到出口的距離。”
“可問題是……”白莫諼沉吟,“這些數字是怎麼來的?還有,它是否真的代表了空間中的點到出口的位置?”
“現在管不了這些,”馮慕棠回答,“想辦法一起出去才是第一要務!”
“也對,一起出去……”
白莫諼話說一半,兩人皆聽到遠處一聲巨響,接著上次的情景重現了:地麵開始崩塌,跟著是天空、四壁……整個空間不久便要分崩離析。兩人麵對此情此景要比上次鎮定得多,可馮慕棠想到一個問題:即使計算出兩人與出口的距離,但方向呢?出口到底靠左還是靠右,靠上還是靠下?還有,出口是否是移動的,坐標是怎樣?這需要多次計算才能看出規律。可就眼下的情景,哪來這個美國時間?
白莫諼顯然也意識到同樣的問題,朗聲道:“如果等下還會出現黑洞,那你先出去,我們來日方長!”
馮慕棠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得如此,待收集足夠的數據之後再行打算。正如是想著,忽見白莫諼指著前方一個黑色的小點說:“出現了。”
馮慕棠拉起白莫諼的手,鄭重道:“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等我!”
話畢,他突然覺得一股吸力襲來,跟著整個人向後倒退回去。隻見白莫諼一邊追一邊喊:“我等你!”
馮慕棠伸出手去,想抓住他的手,卻無奈兩人距離越來越遠,自己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一眨眼的功夫,他整個身體便陷入黑暗之中,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莫諼!”馮慕棠彈簧般從床上彈了起來。
窗外的飄來微風拂過頭頂的風鈴,“叮鈴鈴——”清脆的聲音徹底喚醒了他,馮慕棠這才意識到剛剛隻是做了場夢。
“夢?”馮慕棠悵然若失,“難道白莫諼隻是個夢裏的幻影而已嗎?”
馮慕棠不禁摸了摸手腕上被白莫諼觸碰過的地方,仿佛那裏還殘留著他的體溫。如果白莫諼隻是個夢中的幻影,那為什麼自己會連續夢到他兩次?他的每一個動作,臉上的每一個表情,為什麼如此曆曆在目?還是說自己曾經在哪裏見過他,從此為他傾倒,對他念念不忘卻不自知,而後在夢裏通過潛意識表現了出來?但他又實在想不起自己在何處見過這樣一號人物。這個謎一樣的男子就像一顆種子在他心裏紮了根,發了芽,從他的思念與疑惑中獲取養料,逐漸長成一棵參天巨樹。
馮慕棠篤定自己不會無緣無故做這樣的夢,白莫諼一定是存在於現實中的人。他要找到他,拯救他,和他一起經曆現實的風雨,就像在夢中那樣。想到此處,馮慕棠胸中平白多了一份中二的氣概,一掃被學校趕出來時的委頓,感覺自己重新找到了人生目標。他一蹦蹦下床,洗漱完畢,在鏡子前照了好久:嗯,有了新目標,臉都比以前帥了不少。
吃過早飯,他換了一身運動服準備恢複晨練的習慣,以前他隻能跑5公裏,今天像打了雞血,作死地給自己定了個10公裏的目標。誰知他剛出門就遭遇到一件糟心的事,體內的雞血瞬間消去了一半。
事情起源於鄰居家門口擺著一件模樣古怪的神像。當時馮慕棠一心想著白莫諼,腳下沒留神,不偏不倚正中紅心,那神像“乓啷”一聲摔得七零八落。
馮慕棠心道糟糕,敲了敲鄰居的門,大聲說道:“不好意思,你們家的神像被我踢壞了,想問問多少錢我賠給你。”
話畢,門“吱呀”打開一條縫,從裏麵探出一顆謝了頂的腦袋,眯起眼睛木訥地盯著馮慕棠,卻不說話。馮慕棠將剛才的話重複一遍,心中暗道這大叔神情古怪,臉上完全看不出喜怒,必定是個難纏的主。
誰知這大叔盯了馮慕棠半天,突然縮回腦袋,“咣唧”把門鎖上了。馮慕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愣了半天,隻得將神像的碎片先收起來,日後再做打算。
出門就遇到件糟心事,馮慕棠心內愈發鬱結。豈料剛到小區樓下又遇到一位他極不願意見到的人,他私心想著:這是出門沒看黃曆吧?
“木糖醇,早上好啊!”金非魚踱著小碎步滿麵堆歡地迎了上來。
“早。”馮慕棠淡淡扔下一句便開始自顧自地做熱身運動。
“呦,”金非魚怪叫一聲,“沒想到你身材還蠻火辣的嘛!”
馮慕棠沒理她,徑自慢跑起來。可憐金非魚踩著一雙高跟鞋,狼狽地跟在他屁股後麵,一邊跑一邊喊:“你慢點!”
馮慕棠腳步稍緩,冷冷地說:“你有事嗎?”
金非魚嘿嘿笑道:“還生氣呢?昨天的事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
“哦。”
“哦?”
“那你想讓我說什麼?”
金非魚認真起來:“你想知道真相是嗎?”
馮慕棠刹住腳步:“你說呢?”
金非魚深吸一口氣,像做了個極艱難的決定:“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嗎?”
“警察?偵探?”馮慕棠無意與她繞彎子,“反正一定不是平頭老百姓。”
“我是個黑客。”金非魚淡淡地說,“幾個月前,我接到個活兒,幫雇主查一宗失蹤案。案子很複雜,線索十分淩亂,但在我努力下還是查到些線索。”
她話說到一半卻不再往下說,仿佛在故意吊馮慕棠的胃口。
馮慕棠耐著性子說:“你覺得失蹤案跟我有關?”
金非魚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也是也不是。我的確查到些直接證據,證明你跟這起案件有關,但昨天我跟你相處之後發現,你並沒有任何動機。”
馮慕棠來了興致:“我有兩個問題:第一,你既不是警察又不是偵探,別人為什麼會請你來調查失蹤案?第二,既然你和秦臻手頭已經有了證據,為什麼不直接報警?”
金非魚的臉抽搐了一下,顯然未曾料到馮慕棠已推測出此事和秦臻有關,但她很快恢複原狀,淡淡說道:“你很聰明,雇我的人就是秦臻。失蹤的是他父親秦卓釗,事情發生在一年前。案件細節抱歉我現在還不能透露給你,至於他為什麼不報警,又為什麼找我查案,那是他的事,我隻管拿錢消災。”
馮慕棠想起昨晚秦臻晚到受罰,估計是一直在尋找父親的緣故。但是金非魚所說的證據又會是什麼?自己完全沒聽過秦卓釗這個名字,又怎能和他產生瓜葛?此事疑點重重,又古怪之極,想想就令人膽寒。
“總而言之,”金非魚麵色緩和下來,“雖然我和你接觸時間不長,但我相信你應該和這件事沒有關係。”
“女人的直覺?”
“不,是理智的分析。”
“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把案子的詳細經過告訴我?”
“時候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好,”馮慕棠點了點頭,“那麼有事再找我吧,我很樂意幫忙。”
“我知道。秦臻那邊我也會去解釋的,”金非魚粲然一笑,“那……我們還是朋友吧?”
“隻要你不再偷偷調查我。”
“我保證,”金非魚舉起四根手指,“從此以後咱就是哥們了,哥們之間坦胸……呸,坦承相見,絕不使陰招!”
“那就好。”
“不過作為哥們,我得提醒你一句,”金非魚陰惻惻的,口氣像是在講鬼故事,“小區的7大守則絕不是兒戲,你一定要嚴格遵守。否則……就會發生很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