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十四年(1834)年底,左宗棠喜得次女左孝琳。女兒出生後,他再次進京,第二次參加會試。他總結上次的經驗教訓,遵照科舉的模式,力圖交出能夠對上大多數考官口味的卷子。入闈就試,果然是文章似錦,又遇知音。考官之一的戶部尚書溫葆琛所寫的評語,比第一次會試時主考官徐熙庵做出的評價還要高:“立言有體,不蔓不枝。次暢。三順。詩妥。二場尤為出色。”溫葆琛拿著這份考卷,向主持會試的大臣力頂。
這位總裁也是高才,本身就有博士後的學曆,而且獨具一雙慧眼。他的評語再次加碼,說小左的詩文是大清立國以來少見的文字,可以問鼎狀元、榜眼和探花。
內部消息透露出來,左宗棠一聽,大為釋懷。
然而,組織考核總是免不了令人一驚三咋。立馬又傳出利空的消息:不少考官在會上說,小左年紀尚輕,頭角崢嶸,擔心他自視太高。於是立主打壓,把他取在最後一名,位列十五。
溫葆琛綜合大家的意見,雖然覺得未免屈才,還是勉強首肯了這個提議。
內幕泄露,左宗棠隻得搖頭歎氣。好在沒有出局,還算不壞的結果。他想,這下總算吃下定心丸了。
第二天放榜,還是出了岔子。時間已到,還不見有人出來張榜。左宗棠騎在石欄杆上,嘴裏啃著饅頭,一副穩操勝券的神態。可是,左等右等,還是不見張榜的人出來。有人傳播小道新聞,說黃榜本來已經寫好,臨時出了變故,正在改寫。
左宗棠萬沒料到,所謂變故,正是出在自己身上,而且又是老調重彈:湖南人才太多。
湖南人確實令人頭痛,盡給考官添麻煩。本科錄取進士,湖南的名額又超出一名!天下之大,難道科舉是為你湖南一省而開?唉,又得平衡平衡。湖北是個大省啊,怎麼沒取一名進士?說不過去啊,應該調劑一個名額給湖北。取在最後一名的左宗棠是湖南人,這個小子朝中無人,咱們開罪得起,那就把他調劑下來吧。
溫葆琛為左宗棠力爭,慷慨陳詞,也未能扭轉局麵。
經過修改的黃榜終於發布了。左宗棠依然是榜上有名,但不是進士,而是謄錄。謄錄者,繕寫員也。考官們見他寫得一手好字,把他留在官府當個抄寫員,放在現在,就是電腦錄入。一個才華橫溢的進士,就這樣被平衡成了抄寫先生。
這個崗位,左宗棠推辭不就,炒了老板。如果左宗棠願意屈就,倘若工作勤奮,朝廷看在賣力的份上,一般會賞個縣令當當。左宗棠放棄此職不就,有兩個原因。第一是因他心高氣傲,不願接受不公平的裁斷;第二,他記住了賀長齡的告誡:不要在太小的舞台上局限了自己的才幹。他有更高的追求,決定幾年後重新赴考,再次一搏。
左宗棠雖然不願屈就謄錄之職,但他對溫葆琛這位伯樂深為感激,終身執弟子之禮甚恭。溫先生八十壽辰時,左宗棠在兩江總督任上,前往道賀。他一大早就到了溫府,擔任接待工作,省級司道官員全部跟去了,府州縣中下級官員見這麼多上司都在張羅,便在門前徘徊,不敢入內。看門人將此情報告溫先生,於是溫先生將左總督召至內堂,笑著對他說:“我們二人過去是師生關係,可不拘禮。但是由於你左督帥的緣故,使我怠慢了父母官,還是不行啊。”
於是溫先生親自來到廳堂,周旋一日。此為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