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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後來陳初沒有再回酒吧。

章晉書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皆被推辭了,許是喝了酒,往常溫文爾雅的人變得難纏起來,一遍一遍地問她:“你真的不來送我嗎?”“我想見你。”“陳初,我等你。”語氣曖昧,她不是不懂。最後陳初隻得說:“我剛剛遇到點事,現在我男朋友送我回學校,已經快到了。”話語既隱晦又直白,章晉書沉默了半晌,才將電話掐了。

終於清靜。

回到寢室剛好十點,人未坐穩,何婧的電話便來了,畢竟是為人父母,縱然嚴厲也一耳就聽出女兒的疲倦和漫不經心:“聲音怎麼聽起來那麼累?”

陳初當然不可能說是剛從外麵回來,又喝了一點酒風吹得頭疼,專挑些她愛聽的話:“晚上沒課,多練了一個多小時琴,休息室沒有窗,悶得我頭暈。”

何婧一聽,語氣不似往常那般冷硬,又像是欲言又止,許久才道:“你向來沒有天分,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也不急於這一時。我知道你並不喜歡小提琴,逼迫你練琴也並非我專橫,隻是想著要是你以後沒人庇護,有一技傍身也好。若是覺得累,也和朋友出去玩玩。”

陳初一聽,並沒有覺得輕鬆,細思母親最近的反常,反倒擔憂起來,莫不是病嚴重了些,還沒等問個明白,那邊何婧又補充:“出去玩可以,但別忘了練琴,切莫得意忘形。對了,我這周要去首都演出,周四回來。”

陳初說:“你不要太累,注意身體。”

別人家都是慈母嚴父,陳初家卻相反,她對何婧向來是敬畏多些,也極少說這些話,她說完之後便覺得不自在,何婧估計也是,幹巴巴地應了句我知道了,便掛了電話。

何婧去演出,陳洪恩要值班,這周陳初便沒回家。

陳洪恩副校長兼管政教處,在校叱吒風雲,令學生們聞風喪膽,回家卻以妻子馬首是瞻,在女兒的教育問題上也隻秉承一個理念:聽老婆的。何婧既然不在,他也不會做飯,陳初的手藝更是慘不忍睹,還不如一起吃博陵大學食堂。

剛好登山社有活動,陳初往常參加都要編造各種理由,此次何婧主動提及讓她去玩,加上陳初已有段時間沒參加活動,便動了心思。往常社團活動,為了配合新人,登山大多是選擇博陵附近的塔山,她爬了十幾次,早已厭倦。但這次活動選擇的是西樵山,又高又陡,陳初想去已久,隻是一直沒有機會,此次一聽,迫不及待報了名。

起初還是很愉快,大家在車裏和山腳說說笑笑,因為登山需要體力和精神,越往上走,隊伍越加沉默,隻有幾個精力過剩的男生偶爾開幾句玩笑逗女孩子,免得太過枯燥無聊。到了山腰的駐地,大家喝水的喝水,補充能量的補充能量,玩笑話也跟著多起來。

有人便提起了昨日剛辦了手續離校的章晉書:“章師兄那晚喝了好多酒,吐得稀裏嘩啦,最後還哭了。”知情的朝陳初望去,不知情的還在繼續追問:“不是吧,章師兄會哭?”“那得喝了多少酒,難道就這麼舍不得博陵大學?”“難不成章晉書失戀了?”

話音剛落,那晚針對陳初的小姑娘甘願便將礦泉水瓶往地上一丟,瓶裏還有大半的水,好巧不巧,濺了陳初一身。明眼人都看得出甘願是故意往陳初所在的方向丟,陳初站在那裏,也不說話,隻是看著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卻看得出陳初動了怒。

登山社裏有大半知道陳初的出身,有羨慕也有不屑,陳初雖很少與大家打成一片,但也從不擺譜,該參加活動就參加活動,社團費也按時繳納,偶爾天氣熱還會請大家喝冷飲,風評倒也不錯。

今日這事明顯是甘願不對,陳初瞪得她發怵,一時有些後悔,偏偏有女生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和陳初道個歉,這事就過去了,她爸爸是誰你又不是不知道。”

甘願一聽,猛然拔高了聲音:“我怎麼不知道她爸爸是誰,她爸爸是陳洪恩陳副校長又怎麼了?我還知道她媽媽是何婧,小提琴家嘛!我就不懂了,書香門第,怎麼就教出趾高氣揚的女兒來?以為她是公主啊,全世界都要繞著她轉?我就是討厭她,虛偽的婊……”

“啪!”

最後一個字沒說出口,甘願臉上已挨了一記耳光。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陳初,又看看嘩然的眾人,“哇”的一聲哭出來。

陳初覺得煩躁。

她知道是自己衝動了。

那個叫甘願的女孩抽抽搭搭地哭了許久,大家都知道是她出言不遜在前,但陳初卻打了人,有理也成了沒理。有人看笑話,有人做和事佬,有人去哄小師妹,好不容易才緩和了甘願的情緒。

眾人和陳初相處時間不多也不少,大多知道陳初不是盛氣淩人之輩,甘願口不擇言大概也是因為她追求了許久的章晉書師兄喜歡陳初,純屬嫉妒,但陳初這一巴掌下去,大家多少對她有了忌憚,覺得她或許不像表麵那般好相處,一時間也沒人上前和她搭話或同行,孤零零地走在隊伍中間,尤為突兀。

原本輕鬆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沉重。

陳初不是難相處的人,但也不代表她好欺負,甘願陰陽怪氣她可以不計較,但人身攻擊她不可能不反擊。這一套還是從唐樂那學來的,從前那些男生口頭占她便宜,唐樂就是這樣直截了當讓人閉嘴,隻有一點,唐樂從不打女孩子,陳初可沒有她那般憐香惜玉。

甘願是閉嘴了,可現在的處境卻令陳初覺得尷尬,加上這段時間糟心的事太多,她越發覺得煩躁,索性對社長說:“我想一個人走。”

“這怎麼行?西樵山陡峭,你一個人多危險。”

“沒關係,你隻需告訴我幾點駐地集合就好!”

“還是不行,你一個女孩子多危險。”

“不會有事,有事我自己承擔。”陳初說。

唐樂曾經評價陳初:衝動莽撞。

而現在,陳初為自己的自作聰明和莽撞買單了:她脫離隊伍後獨自一人登山,她經常鍛練,體力尚可,花了兩個多小時登頂了,但下山的時候卻不記路,兜兜轉轉繞了許久也找不到同伴,反倒越繞越遠,偏偏手機在這裏沒有信號。

眼見天要黑,山間雲霧彌漫。

陳初因為自己的愚蠢自大,被困在了山裏,繞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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