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猛地回頭,像被電擊打了一樣,瞳孔瞪大看著對麵的方向。
林寒的雙手似乎還維持著推人的姿勢,而姐姐以一種快得讓人心跳的速度自由墜落。
“姐!”
溫暖瘋了一樣地撲向姐姐的方向,她努力伸出手,想要拉住溫心。
可是撲了個空。
可是溫暖不信,不肯相信姐姐已經掉了下去。
她像個傻子一樣,不要命地順著姐姐墜落的方向,徒勞地伸手,她想,她再努力一點,再往前一寸,就可以抓住姐姐的衣角,就能把姐姐拽上來了。
嘩啦。
溫暖腳一蹬,整個身體往外一跳,身上的小挎包碰撞在窗棱上,包鏈子發出急劇的聲音。
溫暖臉上露出笑容。她覺得就快了,馬上就能抓住姐姐了。
就在她整個人即將掉下民生大廈十八樓的時候,她卻被好心的路人抱住了雙腿。
路人努力把溫暖往上拽,溫暖卻覺得,再晚一點,她就真的找不到溫心姐姐了。於是溫暖在掙紮與反抗中回過頭,看著那個抱住她雙腿的中年男人。
溫暖:“大叔,我求你了,放開我,我要去救我姐姐。”
*
七天過後,溫暖穿著一身麻衣,頭戴孝帽低頭跪在林氏大廈門口。
周圍群眾來往,吵吵鬧鬧,誰都看不清溫暖的臉。
“聽說是溫家的人,真可憐。”
“有什麼可憐的,死的那個聽說出賣了政府的內部信息,死就死吧,來林家跳樓,虧得林家人肯為她料理事情。”
有人小聲反駁,“有錢人的事情誰說得清,萬一是林家騙了溫家,拿了資料有了地盤,翻臉不認人呢?諾,要不是有資料,新北大廈怎麼這麼快定在北郊?現在,廣告都發在了網上,我可不信沒貓膩!”
“你不信有什麼用,警察也不信。”有人咂咂嘴巴,“但林家那個是躁鬱症,有精神病史!我聽說,這種能輕判,甚至林家花點錢,就沒什麼事了!”
“溫家不鬧?”
婦女特別低的聲音傳來,溫暖仍舊跪在血字條幅前。
有人悲憐憫看了一眼溫暖,更低聲音道,“你不看報紙?溫家?溫家這回早栽了!”
天上太陽極大,溫暖跪在火爐一樣的地麵上,麵色蒼白像是一張白紙。
樹倒猢猻散,人走茶也涼。
溫家失去了溫心,前期的龐大投資,到今天變成吃人的債務。
一夕之間,什麼都沒有了。
姐姐去世後,她才知道,什麼天作之合,都不過是一場騙局。
林寒來找姐姐,隻是因為——
金融蕭條之時,溫心投入大量資金在湘北土地爭奪,打通關節,擁有了最核心的資料。
“還你姐姐的命?”
一聲嗤笑,伴著血字條幅被拉扯的聲音刺耳地在人群裏響起。
溫暖抬起頭,隻見十幾個保安帶著家夥站在她跟前,為首的一個,把血字橫幅踩在地上。
溫暖伸手過去搶橫幅,被那個保安一把推在了地上。
保安把橫幅拿起來,當著眾人的麵扔在溫暖的頭頂上。
“諾。”保安指著溫心墜落的方向,“你要找,就去那裏,別來我們這裏找晦氣!”
……
*
“嗬——”
溫和的病房外,溫暖靠在牆壁上。在護士車輪的滾動聲裏,她呢喃了聲姐姐,而後,嗬出了一口氣。
林寒站在溫暖的附近,能捕捉到她睫毛微微顫抖的動作,還有細細流在臉頰上的淚水。
林寒知道,溫暖會這樣,一定是又想到了溫心。但林寒不知道,溫暖究竟想到的是哪些畫麵。
六年前這件事發生的時候,他還是一個普通的醫生,父親重病,弟弟手腕還不夠,於是臨危受命力求力挽狂瀾。
可陰差陽錯,造成了命案之後又被強行送出國。
很多事情,他都錯過了。
遇見溫暖以前,他一直活在痛苦裏。直到那場大火,把他燒的麵目全非,讓他的生活變得翻天覆地。
時至今日,他才有機會了解到,當年的那件事,其實有著諸多疑點。
因為,即便是他當時躁鬱症發作,也不會把溫心推下高樓。況且,林寒至今還記得,溫心當時的狀態十分不對。
但不管怎麼樣,有一點林寒從不否認。
他與溫暖,一個是因,一個是果。一個是果,一個又是因。彼此都對對方造成了不可彌補的錯誤。
*
溫和那邊的檢查,大約要臨近尾聲。溫暖聽見口袋裏的鬧鐘震動,緩緩地睜開眼睛,小心翼翼地摸著牆角。
檢查室內外,她了解得不如溫和的病房深。因此丟掉了盲杖,她不可能像在兒子病房裏一樣憑借記憶穿梭。
她謹小慎微的樣子,因為佝僂著背緩緩而行而越發顯得悲涼。
林寒動了動腳,刻意留一段距離跟在溫暖的身後。
溫暖不會回頭,所以不會知道。
有一個男人,跟她有三步遠,始終虛抬著手,提心吊膽,怕她忽然摔了一跤。
走了兩步,溫暖頓住。
她聲音冷冷的,“我不擋你的道,林醫生,你大可以走快點。”
接溫和從檢查室裏出來以後,很意外的,大忙人林嶽正巧出現在檢查室的門口。
見到溫暖出來,林嶽上前自然無比地把溫和往自己這一抱。
溫暖也理所當然地攀住了林嶽的胳膊。
他們在前,林寒在後。
隔得並不遠,林寒聽見林嶽對溫暖說,“小和最近比以前瘦了不少,我看,最近在食物方麵,征求醫生的建議,再適當多補補。”
“那我呢?”溫暖問。
“不是吧,孩子的醋你也吃?”
林嶽笑聲爽朗,帶著寵溺。
溫暖像個普通的小女人,笑容溫煦而滿足,她點了點頭。
林嶽笑得更加燦爛,他道:“你呀,等小和休息下來,我今晚就帶你去吃好的。”
在林寒這個旁觀者眼裏,眼前的三個人,無論是從言語到舉動,都很像是一家人。
而自己雖然與他們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但是,在這一刻,也不過就是一個醫生。
“哦,對了。”林嶽回頭。
“大哥,你是小和的醫生了,小和的飲食方麵還要你多關心一下。我跟暖暖對這方麵都不是很懂。”
“林叔叔你放心!大伯醫生對小和特別好,他會照顧好我的。”溫和轉過了頭,看向林寒的瞬間,兩人都笑了。
*
湘市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廳裏。溫暖熟練地運用著刀叉,動作流暢,幾乎讓人看不出來她是個盲人。
林嶽早已知道溫暖不是全盲,但他更知道憑借溫暖的視力,操作這一套刀叉其實本該算是難事。
但他親眼見證了溫暖從當初的不熟練,到今天的運用自如,內心是由衷佩服她的毅力的。
“暖暖,特麗莎女士今天致電給我,我為你定下的那套婚紗終於按照你的意見修改完畢了。”
林嶽不動聲色地切下自己盤中的肉,放到了溫暖的盤子裏。
“她讓你明天去婚紗店試一試,要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她能在婚禮前最終改善好。”
“你不去麼?”
溫暖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照常理,林嶽應該直接會說我陪你去婚紗店。
“嗯。”林嶽起身為溫暖倒上紅酒,完了,坐下之後麵帶隱憂。語氣去還是很平常。
“美國那邊有一件事要我親自去處理,到時候我讓媽陪你過去,我保證,會在你試婚紗的時候趕回來。”
溫暖相信林嶽會履行諾言,隻是,這次的事情很棘手麼?
“阿嶽,這件事很困難吧。你以往再大的事情都是雲淡風輕,今天卻鄭重其事跟我說了。”
“是很困難。”林嶽不否認,“公司最近被人惡意收購大量的股票,這件事牽連到了方氏地產的人。最近也有一些灰色地帶的事件卷入到這件事裏,所以,去一趟美國,可能會有一定危險。但你放心……”
“我等你回來。”
溫暖打斷了林嶽的話。
林嶽也有些分不清這句話的真假,但他的心卻真的是被觸動到了。
溫暖的聲音很輕柔,而這句話,卻講的篤定萬分。
*
林嶽十幾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溫暖。
那場初見,隻有他一個人知道與記得。
他喜歡了她十多年,尋不到過,蹉跎過,最後快得到名分。
一直默默愛著她,知道她所有的謊言卻全部包容。
因為知道自己愛上的是一個說謊精,所以聽到這麼一句,‘我等你回來’,說不患得患失是假的。
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林嶽忽然問溫暖:
“嗬嗬,你等的是我,還是我身體裏的骨髓?”
溫暖微微一怔,“我的孩子等的是你的骨髓,而我等的是你這個人。”
真是可惜了,林寒不在這,所以他根本就不會知道,這次溫暖接近林家的目的,隻是為了救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