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還好之後陸展年便再沒理過顧喜彤，喬羽晨對顧喜彤的敵意便也減少了很多。

他們不知道，顧喜彤其實恨不得給自己穿一件隱身衣。本來作為災民被資助來這裏上學這種事就夠敏感了，偏偏她還不爭氣，聽老師講課像在聽天書。

尤其是數學和英語，完全跟不上，即使她每天都認真預習，複習，做題，恨不得把上廁所的時間都用在學習上，可，基礎差距太大，跟不上就是跟不上。

她每天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老師抽問，每次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自己被抽中，要是不幸被抽中，必定會出醜。

幾個星期過去了，大家都有了聊得來的朋友，女生們課間會聚在一起聊明星八卦，聊電視劇的劇情，也聊哪個牌子的衣服好看，哪個牌子的護膚品好用。這些，顧喜彤都插不上話，也沒那個精力去插話。她隻求自己的成績不要差得太離譜，能一路狂奔追上別人散步的速度，就夠了。

每天下午放學後，大家都會三五成群地約著去逛逛學校外麵的小吃街和購物中心，這種事，顧喜彤也是從來不會參加的。

原因很簡單，沒錢。

陸展年給她那張卡，第二天早上她買早飯時就用了，一刷卡，發現裏麵有三千塊，嚇了她一跳。

這比媽媽為她準備的一學期的生活費足足多了一倍。

她得承認，驚嚇過後，她心裏是有些慶幸的。

她不願意別人知道她有多窮，不願意顯得跟別人不一樣。她多害怕每周一百塊的生活費，會讓她必須躲起來吃飯。盡管她知道，媽媽已經做到最好了。

有了這筆錢，她可以放心地去食堂吃自己喜歡的飯菜，可以大大方方地吃，不用害怕因為太寒酸而被人看不起。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因為飯卡隻能在學校內使用，所以學校外那條誘人的小吃街，跟她是扯不上多大關係了。

本來她也不是來吃喝玩樂的。她安慰自己。

喬羽晨最初大概出於禮貌，邀請過她出去，她拒絕了。楊耀也興致勃勃地喊她跟幾個同學一起出去逛逛，還是被拒絕了。

時間久了，大家都發現，班上長得最漂亮的那個顧喜彤，性格有些孤僻。她沒有親近的朋友，也不愛跟人聊天，整天就是坐在座位上看書，可成績依然不好。別人找她講話，她總是回答得很快，像是生怕惹誰生氣一樣，帶著點怯生生的溫柔。

在一群因為家境優越所以難免有些心高氣傲的女孩子中間，顧喜彤這種怯生生的溫柔，成了一種別樣的風景，吸引了不少男生的目光。

“楊耀，晚自習咱倆換下座位好不？”中午打球時，一個男生湊過來跟楊耀說。

“幹嘛？不換。”楊耀翻了個白眼，幹脆地拒絕了。

“我答應顧喜彤給她講題，換一下會死啊？”男生說。他是數學課代表，早上收作業時，顧喜彤還沒做完，她很不好意思地說有幾個題自己不會做，男生大方地拿自己的作業給她抄，並且承諾晚上給她講題。

“講題是假，泡妞是真吧？你是不是也看上顧喜彤了？”旁邊的男生起哄道。

“她長得漂亮，又溫柔，還有點笨笨的可愛，你不喜歡啊？”數學課代表說。

“漂亮是漂亮，但我不喜歡，太悶了。”

“你們無不無聊啊，還打不打球了？”陸展年使勁把籃球往籃框砸過去，籃球大力反彈過來，正好砸到數學課代表的背。

“陸大少爺，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啊，我屁股後麵要是也跟著一喬羽晨那麼漂亮的女生，我也知足了。”

“少跟我提她，煩。”陸展年不悅地說。

男生們嘻嘻哈哈地又開始打球，楊耀最終也沒答應換座位。

下午放學後，陸展年拒絕了好幾撥叫他一起吃飯的人，又磨蹭了半天，終於等到人都走光了，隻剩下顧喜彤還在看書，他轉過身去，惡聲惡氣地說：“數學書拿來。”

顧喜彤嚇了一跳。這是那天晚上他拿飯卡給她之後，第一次主動跟她講話。

她乖乖拿出數學書，不明所以。

“昨天的作業，哪幾個題不懂？”

她用筆勾出不懂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說：“怎麼啦？”

“聽好了，我隻講一遍。”陸展年不耐煩地拿過草稿本開始演算。

一個題講完了，他問：“聽懂了嗎？”

顧喜彤猶猶豫豫地點點頭，“嗯，懂了。”

他看出她的猶豫，指著其中一個步驟問她：“那你說說這裏是怎麼得來的？”

“嗯……”她說不出來，羞得臉都紅了，最後說：“對不起，我太笨了……”

“沒聽懂為什麼不說？顧喜彤！我問你，我很可怕嗎？”陸展年氣呼呼地說。

她不懂他為什麼又生氣了，隻是無辜地搖搖頭。

“那你為什麼都不跟我說話？有不懂的地方為什麼不問我？我難道不是你在這個班裏認識時間最長，最熟悉的人嗎？”他劈裏啪啦衝她吼了一通。

從第一天開始，他就對她憋著一肚子氣。他一直等著她來靠近他，不說討好，至少也要表現出一點點感恩吧？她對他，無論如何也該有點不一樣吧？她以為她是誰，憑什麼敢對他陸展年那麼冷漠，好像他隻是個陌生人一樣？

他當然不知道，對顧喜彤來說，他霸道又易怒，自然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何況還有喬羽晨那雙眼睛，在隨時關注著他，更讓她不敢對他有絲毫熱情。

何況，她心裏終究是自卑的，時時刻刻都不曾忘記自己是靠他媽媽的資助才能來上學的，她很難把握自己的態度，生怕對他稍微熱情點了，就會顯得諂媚。她不想讓自己活得沒有尊嚴。

對他和他媽媽，她心裏是感謝的，明麵上，卻隻能擺出淡淡的樣子。

最後陸展年好歹還是壓著怒氣把題講完了，也確實把顧喜彤講懂了。她很佩服他，自己抓破腦袋也搞不懂的題，被他這麼一講，還真的就懂了，而且思路特別清晰。

“謝謝你。”她特別特別真誠地看著他的眼睛說。

“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就來問我，別傻憋著不吭聲。”陸展年酷酷地扔下這麼一句話。

“真的可以嗎？”顧喜彤有些受寵若驚。

“我像開玩笑嗎？”陸展年已經幾步走到門口，聽到她的話，又停下來，回頭看著她。

“顧喜彤，你在教室啊，吃飯了嗎？”數學課代表遠遠地走過來，一邊講話，一邊從包裏摸出一個打包盒，“我給你帶了點小吃，你邊吃邊聽我講題吧。死楊耀，不肯跟我換座位，咱們隻能抓緊這點兒時間了。”

陸展年人已經走出去了，步子卻慢下來，豎著耳朵聽教室裏的動靜。

“不用了，謝謝你，我這就去吃飯，那幾個題剛才陸展年已經給我講過了。”

陸展年對這個回答很滿意，嘴角止不住上揚。

“沒事，以後有什麼不懂的題盡管問我，我這數學課代表可不是白當的。”言下之意，他的數學成績可比陸展年好多了。

拒絕他，狠狠拒絕他，臭小子，得意個屁啊！陸展年惡狠狠地想。

“嗯，謝謝你。那我先去吃飯了。”伴隨著回答的，是顧喜彤起身挪動凳子的聲音。

陸展年臭著一張臉，飛快地從教室外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