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涼荊在想,這女人是不是天生和他命格相撞。
娶她時能遇上百年難遇的暴風雨,偏偏就她落入水中。
拜堂時與他爭鋒相對,叫他在眾下屬麵前下不了台。
取個名字都得對自己暗諷貶低一番,說話也是句句不留情麵,現在就連囚犯之事,她都要插手。
偏偏這金樓的人,還對她讚喜不已。
江展顏,你就是上天派下來報複我的吧。
“我名義上的夫人,你似乎做了一件身為夫人不應該做的事。”
冷颼颼的聲音傳來,含了一股子怒氣。
“既然是名義上的,就不用遵循所謂的規矩了吧。”
展顏笑,轉而指了指鳳棲沐。
“鳳姑娘是我的朋友,她也未作對金樓不利之舉,還望樓主念在我一月不出醫廬的份上,放了鳳姑娘。”
傅涼荊閉了閉眼,睜眼時,麵上閃過一抹嘲諷的笑。
他傾身向前,箍住展顏的肩膀,開口。
“江姑娘,我很感激你對穆然做的一切,不過,這並不代表,它可以成為你用來命令要求我的工具。”
手指縮緊,幾乎已捏住她的骨頭,可是展顏笑顏依舊,麵上連一絲痛楚都無。
“是嗎?既是這樣,那我待會回去便將醫廬撤了,傅樓主都不在意,我何故用心。”
是的,她不怕他知道,她做的一切隻是為了在他這裏謀取福利,她怕的是他不知道,以為這一切,都是她吃飽了撐的沒事幹。
“好,很好!”
風輕雲淡的三個字,讓一眾黑衣人失了色。
樓主森然表情與滿身的殺意讓他們為之一顫,差點受不了這無形的壓抑而身受重傷。
很多年,沒見過樓主有如此大的怒意了。
二夫人,果真不同凡響。
展顏身處傅涼荊禁錮之下,且毫無內功,待傅涼荊收去殺意,嘴角已滲出一縷血跡。
“樓主!”
有人驚叫出聲,瞬間已被傅涼荊一掌打昏死過去。
他是金樓樓主,江湖上讓人聞之喪膽,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他不發怒,並不代表別人就能和他處處作對。
居高臨下,滿含輕視的看著江展顏,傅涼荊笑的很冷,很冷。
隻是,展顏的表情依舊沒有變化,似乎那笑是固定在她臉上的,任何事都不會使之改變。
抬手拭去嘴邊的血跡,展顏輕笑一聲。
“傅樓主,如何?”
這個倔強到骨子裏的女人!
不知為何,傅涼荊心裏突然沒了怒意,隻有好笑。
“放了鳳姑娘,讓她和二夫人回洗鉛庭,終身,不可出!”
轉身離開,周圍的黑衣人也瞬間消失,展顏走進鳳棲沐扶住她,一步步走回了洗鉛庭。
踏進庭院,一口血噴出,伴隨著鳳棲沐的尖叫聲,展顏已然昏厥。
喜兒不知道如何展顏出去散心會散的如此重傷,哭著和鳳棲沐將她抬進屋,又急急要去請人過來看。
鳳棲沐攔住喜兒,問:“這裏可有藥材?”
喜兒不明所以的點點頭,指了指外麵的醫廬。
鳳棲沐說了句“我是大夫”,已經跑了出去,當她看見那醫廬上的話,驀地笑出聲,隨後踏了進去。
展顏服了藥依舊未醒,喜兒急的團團轉,說什麼也要去找傅涼荊,鳳棲沐冷哼一聲,道:“就是那傅涼荊將你家小姐傷成這樣的,你還要去找他?”
喜兒愣了,呆了半天突然跪在展顏床前,默默流了一天的淚。
夜幕時分碧霄匆匆趕來,她見涼荊去八眾閣的時候麵色很不好看,大抵猜到是展顏的原因,沒想不經意間看見傅涼荊白袖上的血跡,知道那血不可能是傅涼荊的,心裏擔憂萬分,處理完事情後便匆匆趕來。
沒想一進屋,發現坐在展顏床邊的人,竟是自己那日抓的女子。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鳳棲沐二話不說提起旁邊的凳子便朝碧霄砸去,碧霄剛穩穩接住,茶壺茶杯已經一股腦的朝她砸來。
“夫人怎麼了?”
碧霄雖氣,但見鳳棲沐能在這裏,肯定是樓主的意思,便也不想與她打鬥,一心關切著展顏。
鳳棲沐聽此言才住了手,惡狠狠的看著她道:“還能怎麼,被你們那混蛋樓主打傷了!金樓的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碧霄不理她的辱罵,急急奔至床邊探了探展顏的脈,半晌,終於鬆了口氣。
“碧霄姑娘,你怎麼來了?”
喜兒煎了藥進屋,見屋內亂作一團,又見鳳棲沐臉色不善的看著碧霄,驚訝不已。
“我來看看夫人,不過她的脈象平和,想來是無事了。”
“真的嗎?”
喜兒欣喜萬分,隨即朝鳳棲沐跪下磕起頭來。
“多謝姑娘救了小姐,多謝姑娘。”
鳳棲沐忙扶起她,愧疚道:“如若不是我,你家小姐也不會受傷,說起來,都是我的錯。”
碧霄見展顏無恙也放了心,將一瓶藥丸交到喜兒手上,讓她按時給展顏服下,方離開。
好在展顏次日便醒了,服了鳳棲沐和碧霄的藥身子已經好了許多,穆然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搬了個椅子坐在院中悠閑的曬著太陽。
見展顏氣色不錯,穆然鬆了口氣,隨即又擰了眉頭。
“展顏,你別和涼荊慪氣,你們兩個,哎……”
“沒有,我從不做抹黑人生的事。”
“……”
“要慪氣啊,也要看對象值不值得自己計較,不然,會降低身價的。”
身後有人接話,穆然皺眉望去,看見鳳棲沐拿著一件薄衣走了過來。
“雖然快夏天了,但你身子還禁不得風。”
將衣服披在展顏身上,鳳棲沐開始好奇的打量著穆然。
“你是傅涼荊的正牌夫人?”
“嗯……”
“聽說傅涼荊很寵你?”
“嗯……”
“那你能和他說說,把展顏和我放了嗎?”
“……”
“棲沐,幫我倒一杯水來。”
展顏打斷兩人的話,淡淡一笑。
“穆然,我沒事的,你身子也不好,趕緊回去吧。”
穆然不放心的看了看展顏,也不好再說什麼,交代她注意身體便離開了。
“命不久矣。”
待穆然出了洗鉛庭,棲沐突然冒出這句話,眼裏有些憐憫。
展顏略驚訝的抬頭,道:“你看得出來?”
“略懂醫術,略懂醫術。”
鳳棲沐咧嘴一笑,搭上展顏的脈,省了半晌,露出一抹慰然。
“再服幾次藥便大好了。”
“你醫術如何?”
展顏似乎很執著這個問題,看著棲沐的眼閃著亮晶晶的,呃,賊光?
“一般般啦……”
“能治好穆然的病嗎?”
棲沐聳聳肩,攤手。
“很難,她的身子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好好將養著,最多還有半年左右。”
展顏沉思一番,驀地握緊棲沐的手。
“如果治好穆然的病,傅涼荊會放了我們。”
她說的是我們,不是你。
鳳棲沐一愣,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隻是依舊有些為難。
“但是治好很困難,我連她什麼病都不知道。隻看她腳步懸浮,麵色發黃,吐納吸氣間有濁氣,正當韶華卻眼有死灰才判斷她得了絕症。”
“能從這些方麵看出來已經說明你醫術超常了,我這裏有整理的她的病症,在醫廬裏麵,你去看一下,我們有的是時間,多研究一番,總能找出症結所在。”
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鳳棲沐應下來,在展顏養病期間開始研究穆然的病症,頗有高人之資。
但當展顏身子全好,詢問其進展時,鳳棲沐的眼睛就像穆然一樣,一片死灰。
“看來我真要在這裏被關一輩子了。”
“這不叫關,叫軟禁,怎麼?毫無辦法?”
“你知道這正派夫人患了何病嗎?”
鳳棲沐的神色突然有些奇怪,怔怔問了這句話。
展顏搖頭,道:“隻知病症,不知病名。”
鳳棲沐動了動嘴唇,似乎是想解釋又不知如何說,思忖了良久才吞吞吐吐的開口。
“這病,這病名,我也不知你聽不聽得懂,我也不知道古人是將這病列為何類,有個說法,將此病稱之為,癌。”
癌症!
說完這句話,鳳棲沐發現展顏變得很奇怪,她似乎是不可置信的顫了顫身體,滿眼震驚,卻又夾雜著絲歡喜和不知名的哀傷,隨即又一臉了然之色,神色複雜的看著自己。
這一瞬間太多的變化她看的暈暈乎乎,隻以為展顏聽不懂這是什麼病,又結結巴巴的開口解釋。
“正牌夫人的病是癌症中的肝癌,就是,就是人的五臟,肝出了問題,這個肝,你也知道,是人身體很重要的部位,這個,唉,我解釋了你也聽不懂……”
鳳棲沐說的糾結,卻見展顏的嘴角越來越上揚,到最後都要笑到耳朵根了。
“你,你笑的那麼開心幹什麼,你,你不會是因為正牌夫人絕症不可治,死了後自己就成正牌而開心吧?”
展顏收了笑,語氣裏卻依舊聽得出歡喜。
“你覺得呢?”
“我覺得不是……”
“那便成了,你對癌症了解的這麼清楚,有辦法治嗎?”
“我?”
鳳棲沐仿佛聽到什麼笑話,顫笑著指了指自己。
“我要能治好癌症,還是不靠儀器隻靠藥物,那我早就……”
棲沐說到這裏,似乎意識到什麼,立即住了嘴,一本正經看著展顏。
“反正就是,治不好。”
既然是癌症,那麼多化療手術都無可奈何,展顏當然知道在這個落後的時代更加是毫無辦法。
但既然知道是癌症,那起碼可以作些輔助治療,拖延拖延癌細胞擴散,也好為自己取得交換的條件啊。
“你學過醫吧。”
“是,是學過那麼一點……”
展顏知道她說的這個一點是指在現代學的醫學,不然,名劍山莊的三小姐,是不可能這麼了解醫術方麵的知識的。
“學過就好,我們一起合作,盡力找出應對之法。”
“我們?別開玩笑了……不可能的,其他病還能一試,但是癌症……”
“不試怎麼知道,反正困在這院子裏,大把大把的時間。”
棲沐想想也是,說不定自己的醫學配上古代的知識,倒真能有所突破,便欣然應下來。
自從那日後,鳳棲沐發現展顏開朗了不少,看她的時候眼睛都在笑,和以前那個冰美人相比活脫脫是兩個人。
他鄉遇故知,說的便是如此吧。
從此,兩人開始了在醫廬裏的癌症研究,這要放到當代,絕對是當之無愧的醫學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