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春宵一刻值千金。
喜燭滴淚,凝成了白色的晶狀物,展顏坐在桌邊,扣著這晶狀物玩兒。
大紅的喜幔在昏暗的燭光下折射出一種曖昧的光線,隻是這光線照到兩人身上時,卻生生變成了敵意。
傅涼荊坐在床上,麵無表情的看著展顏,回想著今晚喜堂的那一幕幕,越發的怒火中燒,室內的空氣驟然又下降了幾度。
展顏卻渾然不知,繼續扣著蠟燭玩兒,自娛自樂。
門外,碧霄,乾天,喜兒,坎水等人屏氣凝神,聽著房內的一舉一動。
他們擔心喜怒無常的樓主會一個不注意,就把展顏捏死了。
隻要房內傳來打鬥或爭吵的聲音,他們就會衝進去,碧霄打定主意,就算得罪樓主,也要護住江展顏的性命。
隻是,這屋內,卻安靜的詭異。
“不會睡了吧。”
坎水小聲開口,碧霄搖了搖頭。
“蠟燭還燃著呢。”
“興許樓主就喜燃著蠟燭洞房呢。”
“……”
“你看兩人今晚鬥智鬥勇,像是會入洞房嗎?”
“打是親,罵是愛嘛。”
“……”
“閉嘴!”
房內,展顏打了一個哈欠,這安眠藥的勁兒還有些未過,擾的她整天都昏昏欲睡。
“江小姐累了?”
“傅樓主不累嗎?”
“那便上床休息吧。”
然後,蠟燭熄了,房內頓時漆黑一片,展顏坐在黑暗中,扯出一絲冷笑。
房外的人聽此對白終於鬆了口氣,小心翼翼的離開。
展顏摸索著將桌上的蠟燭移開,然後往桌上一趴,閉了眼就睡,耳邊卻響起調笑聲。
“今晚洞房花燭夜,夫人就準備在桌上度過嗎?”
說完,便一把提起展顏嬌弱的身軀,扔到了床上。
腦袋撞在木板上一陣昏疼,展顏暗罵一聲,往裏縮了縮身軀。
黑暗中,她看不見傅涼荊的表情,隻聽得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然後,壓在了自己身上。
潛意識的掙紮了一番,卻意識到今晚自己是人家的夫人,便也認命似的軟下身子來。
床頂突然垂下幾顆夜明珠,散發著瑩瑩玉光,照亮了床第。
嫁衣本就破破爛爛,傅涼荊輕鬆一扯,展顏已經玉體盡顯。
感覺到身下人的微微顫抖,傅涼荊嗤笑一聲。
“江小姐竟然也會怕?”
“我冷。”
“別急,為夫會讓你火熱起來的。”
“……”
靈敏的舌頭撬開她的唇,遊龍搗海一般的在她嘴裏攪動,有些粗繭的手掌似乎帶了火,由上至下在她身上遊走,引得展顏一陣陣顫栗。
傅涼荊離開她的唇,舌頭在她耳邊打了個圈,隨機埋進了香頸之中。
周圍的氣息越來越熱,兩人早已赤誠相對,傅涼荊拈著手指在展顏身上畫圈圈,似乎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江小姐的身子,果然誘人至甚。”
聽他將稱呼又換成了江小姐,展顏已覺不對,原本情動的眼眸也清明了些許。
“江小姐三年前,似乎嫁過人。”
心裏一緊,展顏的手指無意識的捏緊了床單,這一反應讓傅涼荊十分高興。
“聽聞江小姐,已不是清白之身。”
“本樓主,最討厭碰些不幹淨的東西,因為,會惡心。”
江展顏表情沒有變,隻是眼裏一閃而過的痛楚,完完整整的落入了傅涼荊的眼中。
他很高興,很歡快,很得意。
穿衣下床,推門離開。
展顏眨了眨眼,然後側過身,閉眼沉睡。
洞房花燭夜,獨留蠟炬淚。
次日,喜兒在外敲門的時候,展顏尚在睡夢中,看見傅涼荊一大早便出現在莊外,喜兒便也無顧忌的推開了門。
展顏裹著被子縮在床角,青絲鋪了一床,讓喜兒見著竟有些心疼。
“夫人,夫人,該起身了,今日要去憐人苑拜見樓主夫人。”
展顏驀地睜眼,冷然的聲音傳來。
“和以前一眼,叫我小姐。”
“可是……”
“知道了嗎?”
“喜兒知道了,小姐。”
展顏穿上淡綠的衣衫,坐在銅鏡前讓喜兒梳妝,待頭發被挽成婦人髻的時候,捏住了喜兒的手。
“還是和以前一樣。”
“可是……”
“知道了嗎?”
“喜兒知道了,小姐。”
剪掉昨晚燒焦的頭發,墨發依舊垂至腰間,斜插了一支淡綠的鬆翠簪,不施粉黛,展顏就這樣出了門。
昨日嫁衣狼狽,麵上又垂了珠簾,是以金樓的人都沒怎麼看清展顏的麵容,今日見她衣裙簡潔,輕塵淡雅,嘴邊掛著溫柔的笑,心裏讚一聲好美的女子,麵上也恭稱一聲“二夫人”。
展顏均一一點頭,回以禮貌的淡笑,越發讓眾人對她好感倍增。
憐人苑,憐惜美人。
好一個憐香惜玉,風流倜儻的傅涼荊。
展顏笑,施施然邁進憐人苑。
和金樓截然不同的風格,毫無奢華富麗,反而淡雅清幽,有一股江南小橋流水人家的韻味,展顏不禁對這金樓夫人生出了一絲好感。
穿過小巧的走廊,是一片碧波蕩漾的湖泊,湖心有小亭,名曰映月,意境非常。
亭子裏,坐著一名粉衣佳人,以紗覆麵,留在外麵的那雙溫婉的眼睛落在展顏身上,閃過一抹喜意。
“江姑娘!”
這欣喜的語氣讓正在邁步的展顏不禁停下來,驚異的看著走到自己麵前,握住自己的手的女子。
“江姑娘,三年未見,你可還認得穆然?”
女子如是道,隨即取下了麵紗,展顏動了動嘴唇,腦子裏閃過一個身影,半晌,吐出兩字。
“是你。”
“江姑娘,這三年來,你受苦了,都是穆然的錯,害你被人…姑娘的恩情穆然永世不忘,請姑娘受穆然一拜。”
說完,便要下跪,展顏急急扶住穆然,止了她的動作。
“夫人不必如此,我那時不過是兩全之舉……”
“可是江姑娘救了穆然,自己身陷危險,後來還被江湖之人輕視,甚至,甚至姑娘的爹娘都……江姑娘是因為穆然才遭此大劫,穆然愧疚無比……”
“沒有你,江家也會那樣對我,和你沒有關係。”
展顏輕聲打斷她的話。
“展顏嫁到這金樓,想來也是夫人……”
“是我,我從金樓屬士口中得知,江姑娘這三年過得很是艱辛,江家對你也越發冷漠,我想,江姑娘如若來了金樓,必不會再被人欺辱。”
說不感動是假的,隻是,展顏在心裏苦笑,可是這隻是你的好意,娶自己的人,卻並不領情啊。
穆然不再言語,將展顏拉到閨房,又叫丫鬟上了茶水,才緩緩開口。
“我知道姑娘心裏對涼荊存有芥蒂,畢竟江湖上對他的評價不好,可是我知道涼荊並不是那樣的人,他很溫柔,對人很好,是以,我才會讓他娶你回來。”
展顏不答話,隻是笑,聽穆然繼續道。
“其實,我並不是涼荊的夫人。”
聽聞此言,展顏終於有些反應,驚訝的看了穆然一眼。
“三年前姑娘救我的時候,是不是看見我身邊還有一人。”
“嗯,你背著他,所以才會落入歹人之手。”
“那人其實才是我的夫君,我和我夫君,涼荊三人,師出同門,我們三人關係很好,後來涼荊被他父親接下山,我和夫君也成了親,沒想三年前,有人攻上山,似乎是有內應,我們很快被製伏,師門被屠,夫君也受了重傷,我背著他從秘道逃出,本想來金樓尋找涼荊,後來便遇上了你……”
“你夫君……”
“姑娘救了我之後,我費盡力氣到了金樓所在的江邊,夫君卻在那時斷了氣。”
展顏一陣沉默,道了句“節哀”。
穆然笑了笑,握住了展顏的手。
“涼荊說不能讓我無名無分的待在這裏,才娶了我,讓眾人稱我夫人,可是,我們隻是師兄妹的關係,我知道江姑娘是很好的女子,大抵隻有涼荊這樣的人才配的上你,我的時日不多了,讓他將你娶過來,是為了報你的恩,也是為了報他的恩。”
“你的身子……”
“已經藥石無醫了,嗬嗬,能苟活世上三年,我已經很滿足了,夫君他,等了我三年,我再不去,他怕是會急的。”
難怪,她與三年前相比,會如此氣色不佳,麵黃體弱。
展顏發現,穆然在說她夫君的時候,眼裏便自然露出溫柔與深情。
“謝謝你。”
“是我該對江姑娘說謝謝才對,以後,姑娘便在這金樓好好生活,涼荊,他會好好待你的。”
直到走出了憐人苑,展顏腦子裏還響著穆然的那句話。
我已和涼荊說過,我死後,便將你扶正,以後你便是金樓樓主唯一的夫人。
鬼才想當這該死的金樓樓主的夫人。
展顏腳下的步伐邁的飛快,喜兒在後麵喘著氣有些跟不上,連連叫著“小姐等等我”
展顏卻是不理的,見有金樓屬士從身邊過,立即攔住人家。
“碧霄在哪裏?”
“回二夫人,碧霄長者在八眾閣……”
話沒說完,展顏已經朝前跑去,留下屬士緩緩吐出兩字。
“……議事。”
金樓的閣樓庭院很好找,因為每一座建築上麵都會用金鑲嵌出名字,展顏很快找到八眾閣,推門而入。
屋內有八人,碧霄,乾天,坎水亦在其內,皆麵色驚疑的看著站在門口的展顏,一片沉默。
沒想有這麼多人,展顏愣了幾秒,隨即朝眾人一笑,算作招呼。
“碧霄,我有事找你。”
“你們先討論,我一會兒便回來。”
碧霄說完,便跟著展顏走出了門外。
“碧霄,我需要一些東西,你幫我準備準備,拿到洗鉛庭。”
聽著展顏接下來的話,碧霄麵色越來越沉重,待展顏說完,立即道:“二夫人,你要這些東西作何?”
展顏笑,答:“為了不做你們樓主唯一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