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船,碧霄有些雀躍,江展顏還活著,她可能是除喜兒外最開心的一個了。
雖江姑娘性冷淡,但自己總有一種她和樓主很配很配的感覺。
“碧霄姑娘。”
“嗯?”
聽見展顏叫自己,碧霄應的很是欣喜。
“我想坐轎子進去,還有,準備一套嫁衣,告訴你們樓主,今晚我要完完整整的拜堂成親,讓他準備準備。”
乾天和碧霄愣在原地,第一次有人敢用這樣的語氣和樓主說話,這江展顏,難不知現在所處的位置是金樓嗎?
“我江展顏是他明媒正娶娶回來的,難道連個像樣的喜堂都不應該有嗎?”
淡然的口氣,卻有一種讓碧霄說不上來的悲哀,她毫不遲疑的點頭應下來,對身邊的屬士吩咐了幾句,不出片刻時間,一架精致的喜轎的已經出現在莊門口。
展顏道了聲謝,抬腳便鑽進了喜轎。
“你去告訴樓主江小姐的話,我去準備今晚拜堂一事了。”
碧霄說完這句話,已經身形一閃消失在乾天身邊。
皺了皺眉,乾天看著喜轎一拐彎進了莊內,一臉複雜之色。
“樓主。”
“嗯?”
傅涼荊的聲音懶懶的,像是剛睡醒的樣子。
“江小姐接回來了。”
“哦。”
沉默……
“您就不想說點什麼?”
“恩……既然新娘回來了,那今晚便洞房吧。”
“……”
乾天幹咳的一聲,隨即將展顏的話一字不漏的告訴了傅涼荊。
本來倚在床上把玩玉笛的傅涼荊聽完後,緩緩坐起身來,眼裏閃過一絲玩味。
“是嗎?那就按她說的辦,乾天啊,你去給樓主我找套衣衫來,我今兒個要好好打扮打扮,娶我的新娘子入洞房。”
乾天嘴角又是一陣扭曲,低頭應了下來。
展顏坐在銅鏡前,拿著梳子打理著三千煩絲,想起一月前,自己也是坐在銅鏡前等著出嫁,拖了一個月,沒想還是逃不出這個火坑。
一聲苦笑自喉嚨滾出,門卻猛的被推開,喜兒淚眼交加的站在門口,隨即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撲到了展顏懷裏。
“小姐,你沒死,太好了,小姐……”
展顏心下一暖,總還是有人,不是盼著自己死的。
一陣輕聲安慰,喜兒終於止住了哭聲,開始盡心的為展顏打扮起來,順道將自己這些日子在島上打聽出來的東西一一講與展顏聽。
“其實樓主並不像外麵傳言那麼可惡,至少,至少樓主長的很好看。”
“樓主不愛對屬下發火,見每個人都是笑眯眯的。”
“樓主夫人人很好,經常讓我在她房裏用飯,對喜兒很關照。”
“樓主很聽樓主夫人的話,上次就是夫人去求情樓主才派人去尋小姐的。”
“小姐嫁過來樓主夫人一定不會欺負小姐的。”
展顏安靜的聽著,待喜兒說完,總結出來這樣一句話。
樓主,是個怕老婆的小白臉加妻管嚴。
鳳冠霞帔,嫁衣如火,金絲鑲嵌,雍容華貴,展顏站在銅鏡前,嘖嘖了兩聲。
“這套嫁衣又昂貴了些許啊。”
“因為樓主重視小姐呀。”
“我看他是想重死我吧。”
“……”
扯掉身上那些極盡複雜繁多的掛飾,頓覺輕鬆許多,展顏伸了個懶腰,哈欠連天。
“我上床去躺會兒,到時辰了叫我。”
喜兒點頭應下,便掩了房門出去,屋內已然發出輕微的鼾聲。
待喜兒的身影消失,門外突然出現一人,一身白衣勝雪,皎皎如玉月,隻是嘴邊的調笑與斜挑的眼角生生壓下去了他那份出塵的仙人氣質,轉而成了邪魅的魔鬼。
推門,掩門,移步,立定。
床上的人兒鼾聲依舊,絲毫不覺已被偷窺。
“本樓主今晚便要取這麼個貨色入洞房?”
“並無傾城之色,害我白白期許了很久。”
“尚有些許姿色,用來填充床第之需倒也不錯。”
移步,推門,掩門,離開。
展顏悠悠睜開了眼,哼笑了一聲,樓主,他還是個在成親前會去偷窺新娘的毒舌。
月上柳梢,金樓一番喜慶熱鬧,絢麗的煙花劈劈啪啪的爆了滿天,將夜空照得透亮。
“沒想到在這裏還能看見煙花啊。”
展顏感歎,語氣有些失落,扶著她的碧霄立即道:“這煙花很是昂貴,樓主很多年沒讓放過煙花了。”
展顏笑,停下腳步指了指頭頂綻放的正歡快的煙花。
“煙花易逝,瞬間便燃盡一生,大喜之日,你們樓主就是用這個歡迎我的?”
碧霄半晌無聲,展顏揮了揮袖便走。
“算了,這話我還是留著對你們樓主說吧。”
喜堂布置在金樓的一處名叫洗鉛庭內,遠遠便見燈火通明,奢華無比,紅毯鋪地,兩側站滿了恭迎之人,展顏在碧霄和喜兒的攙扶下,一步步踏進了喜堂。
門口,放著一個燃著火的火盆。
新娘要從火盆上跨過,方可甩掉邪運,將火紅帶進家門。
展顏透過眼前的珠簾看著那火盆發了會楞,碧霄在旁邊叫了許久她才幽幽歎了口氣。
“這火盆是誰準備的?”
“前一刻都沒有,興許是樓主叫人添上的吧。”
展顏望了望廳內站的筆直的白色背影,又是一聲哼笑。
“碧霄,你去打桶水來。”
“江小姐你要幹什麼?”
碧霄語氣有些慌慌,生怕她在大喜之日做出什麼驚人之舉。
“把火盆裏的火澆熄啊。”
一副理所當然。
“可是,可是,新娘跨火盆這是習俗啊,這,這還是樓主加上去的。”
“非跨不可?”
“非跨不可。”
展顏作勢沉吟了番,點了點頭。
“好吧,那便跨吧。”
碧霄尚未應聲,展顏已經飛快的跑了過去,一躍而起跳過了火盆,她的珠簾和嫁衣翻飛成舞,美得讓眾人都驚在了原地。
隻是,那拖曳的裙擺從火上撩過時,卻轟的燃了起來,眾人驚呼尚未出口,隻見展顏腳下的步伐並沒有停下,直直衝進了喜堂,然後抱住了新郎。
那著火的裙擺在她一甩之下,呼的竄到了傅涼荊身上,然後,一白一紅,火光相映,燃的好不歡快。
這些原本叱吒風雲的高手硬是被這一突發意外驚得愣在原地許久,半天沒反應過來。
傅涼荊此時的臉已經沉得像是被墨水浸泡過,他三兩下撕下著火的袍子,眼中噴火的看著麵前的展顏。
展顏裙擺的火依舊燃著,垂下的青絲已經散出一股焦味,展顏就嘴角帶笑的站在原地不動,任由那火往上竄,燒爛她的嫁衣,燒斷她的墨發,燒傷她的肌膚。
那一刻,傅涼荊愣在原地,似覺眼前的女子就要涅槃重生一般,耀眼的讓人不敢直視。
終於有人反映過來,驚叫著撲滅了展顏身上的火,隻可惜,嫁衣已經燒得不成樣子,展顏不僅燒焦了一截頭發,腿上也被燒傷,不過幸好這嫁衣裏裏外外許多層,傷勢便也不嚴重。
“樓主,你有沒有事?”
“江小姐,你傷的重嗎?”
沒人回答,一陣沉默後,眾人便也不敢再開口,神色不一的看著堂中正對視的兩人。
一邊是嘴角帶笑,淡然妖嬈,一邊是眉眼緊皺,臉色如墨。
就這樣對視了良久良久,展顏挑笑。
“傅樓主,還拜堂嗎?”
傅涼荊本來沉著的臉突然邪魅一笑。
“拜,當然拜。”
傅涼荊伸出手,握住展顏的手,一步步極慢的走進了前方的牌位。
“江姑娘,這時家父的牌位,下跪吧。”
說完,展顏隻覺手幾乎被捏的變了形,痛擊心頭,膝蓋間也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衝擊,讓她吃痛狠狠跪在了地上。
金樓的地板是上好檀木所製,展顏這一跪,“咚”的一聲,蓋過了堂內所有的聲音。
眾人麵麵相覷,麵上不表露,心裏卻暗歎了口氣,這樓主,忒心狠了些。
隻是,展顏並沒有想象中那樣痛苦不堪,她淡然的扭過頭看著依舊站著的傅涼荊。
“樓主不跪嗎?”
話落,傅涼荊的手指頭突然傳來一陣刺痛,十指連心,這突如其來的刺痛竟讓他顫了顫身子,就在此時,展顏狠狠用力一扯,傅涼荊便身形不穩的跪了下去。
這一聲,著實比展顏剛剛那聲還要響亮。
然後,堂內靜默了。
傅涼荊深深吸了口氣,笑著轉過頭看著展顏。
“江姑娘真是好樣的。”
“樓主過獎,和樓主比,展顏不過略施伎倆。”
膝蓋本就是人體的軟處,這一撞擊,傅涼荊片刻都沒緩過疼痛,但展顏確是麵色不改,著實讓他有些疑惑。
瞟眼朝她膝蓋處看去,因為剛剛嫁衣被火燒了的緣故,膝蓋處隱約可見一層厚厚的白布,展顏跪在地上,猶如跪在軟布上一樣輕鬆。
傅涼荊看見的同時,其餘金樓之人當然也看見了,心裏不禁暗暗佩服起這個即將成為他們二夫人的女子。
真是料事如神,勇氣可嘉啊。
傅涼荊嗤笑了一聲,看看了自己被針刺破的指頭,伸進嘴裏吮吸了一番。
旁邊的司儀終於顫著聲開口。
“一拜天地。”
兩人對著門外一拜。
“二拜高堂。”
回身對著牌位一拜。
“夫妻對拜。”
兩人轉身麵對著麵,傅涼荊扯出一抹邪笑,展顏眨眨眼,回以一笑。
彎腰,磕頭,一股強大的氣流直襲展顏腦門,差點讓她尖叫出聲。
這氣流穿過展顏湧向身後,生生將那椅子震退了幾米。
展顏不出所料的狠狠趴在了地上,額頭觸地,聲響再次蓋過下跪時的聲音。
在場的人又是一陣顫栗,無不同情的看著趴在地上半晌沒有動靜的展顏。
“喲,江小姐,如何行如此大禮。”
傅涼荊的聲音格外歡快,假意低下頭去關切,就在此時,原本沒有動靜的展顏卻突然抬起了頭,與此同時,一聲嗤笑傳入傅涼荊的耳朵。
金樓的鳳冠,金製玉嵌,反過來說,就是堅硬無比。
展顏這一抬頭,那堅硬無比的金玉便結結實實的撞在了傅涼荊臉上,猶如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瞬間便紅腫起來。
堂內再一次,靜默了。
多麼強大的二夫人啊,嗚嗚,以後跟著二夫人混,絕對不會受樓主的捉弄與欺負了。
展顏緩緩站起身,好整以暇的撣了撣已經破爛的不像話的嫁衣。
“多謝傅樓主關心,展顏不過是腿軟了。”
司儀的小心肝已經承受不住了,他幾乎是扯著嗓子在喊。
“禮成,送入洞房。”
別再讓他看見這麼殘忍的畫麵了。
這一次詭異而別開生麵的拜堂,在很久很久以後,依舊被金樓的人津津樂道。
這一晚過後,金樓注定不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