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三萬英尺】
遠離地麵,快接近三萬英尺的距離
思念像黏著身體的引力
還拉著淚不停地往下滴
逃開了你,我躲在三萬英尺的雲底
每一次穿過亂流的突襲
緊緊地靠在椅背上的我
以為,還擁你在懷裏
——迪克牛仔·《三萬英尺》
和盛年的第三次偶遇,是程家言意料之外的快。
隻是“晚宴”之後的第四天,仿佛是連日來的秋老虎終於被抵擋不住的秋意所擊敗,中午時分,N市忽然變天了。天空一下子轉為昏黃色,似乎猛烈的大風還卷刮起了大地的塵土。沒多久,連連綿綿的細雨慢慢下起來,籠罩在薄霧寒煙之中,往常看得極清晰的紅色圓屋頂現在隻是白茫的一片。漸漸地,雨越下越大,喧嘩著傾瀉而下,雨滴砸落在雨篷上發出清脆的“嗒嗒嗒”聲。
就在這樣驟然冷下來的周六晚上,顧康坐不住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而後站起身擼擼袖子拍著程家言的肩膀道:“家言啊,出去走走吧,都悶這屋裏一天了!”
程家言掃了他一眼,說話時手裏頭的動作卻不放鬆:“舜陽的文件資料你都整理好了?”
“橫豎今天是整理不完,明天接著幹嘛,何必急於今天!”顧康又伸了個懶腰,慢慢踱步到窗前,忽然朗聲感慨:“這樣的天氣,最適合去酒吧。”於是轉身朝程家言說道:“走吧家言,一起去酒吧喝一杯怎麼樣?it’s on me!”
顧康能這麼爽快地說要請客的時候可不多,程家言手頭一頓,側過臉微微笑了:“既然你這麼想去,那就卻之不恭了。”
他們去的是最近一家叫“一線天”的酒吧,離賓館不過幾十米的樣子。倒是個較有格調的酒吧,不算很烏煙瘴氣,燈光也沒有炫目得令人頭昏腦脹。
各點了一杯龍舌蘭和蘇打水,顧康點起一根煙,啜一口酒再吸一大口煙,舒服得直眯眼。程家言轉了轉酒杯,透明的液體在幽藍色的光線下泛著剔亮的色彩。
顧康直到吸了大半支煙後才開口道:“你這幾天怎麼了?總覺得你好像有點心思。是因為……回到了N市麼?”
程家言繼續旋轉酒杯,半晌,忽而淡淡一笑:“你若問我,我也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他喝一口蘇打水,將杯子放下,仰靠到沙發上,解開襯衫的上兩個紐扣,舉手投足間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極致冷清而又慵懶的味道。
顧康剛欲說話,忽然聽得不遠處傳來“哐當”一聲的巨響,隻見玻璃碎片鋪了一地,還泛著泡沫的啤酒在地上漫延開來。
盛年感到前所未有的頭痛。
下午,盛年就覺得單姍有點不對勁,結果隻是出去拿個快遞的功夫,單姍就不見了。終於等到晚上七點半左右的時候,終於接到單姍的電話。
“姍姍你跑哪兒去了?”盛年焦急問道。
卻料,電話那頭很是嘈雜,許多人的談笑聲和一直像背景一樣存在的低吟淺唱音樂聲混雜在一起,讓盛年分辨了好久才明白單姍在說什麼:“年年啊……我在酒吧呢!來,陪姐姐喝幾杯啊!”
大學都過去三年多了,盛年還從來沒有踏進過酒吧一步。現在聽單姍略帶醉意的聲音,盛年頭痛之餘是深深的擔心:“你在哪個酒吧?姍姍,快告訴我你在哪家酒吧?”
那頭隱隱約約傳來“一線天”三個字,盛年忙掛了電話,揣了包撐起傘就往外跑。好不容易從學校趕到,進去後左尋右找才在一個角落裏發現已經喝得有些迷糊了的單姍。
“姍姍?姍姍你今天怎麼了,怎麼忽然一個人跑到酒吧來喝酒?你知不知道自己一個女孩子這樣很不安全?”見單姍這樣,盛年忍不住有些動氣,一把奪走她手裏的酒杯。
而單姍當然聽不明白盛年的話,睜眼看到跟前的人影,笑嘻嘻地挨蹭過去:“年年啊……年年你來啦……來,喝酒!”說著將手伸向盛年手邊的酒杯。
見單姍已然是醉了,盛年又急又氣,霎時間臉都紅了,隻能把酒杯放得更遠,試圖將單姍扶起來。然而下一秒,卻有三個流裏流氣的陌生青年站在了盛年和單姍前方。
單姍原本就生得精致,而這麼一醉,更是流露出千萬種嫵媚的風情,不要說男人,就連盛年看了都會禁不住感慨造物主的不公平。隻是現在,顯然不是感慨的時候。
“嘖嘖嘖,這是誰家的妹妹呀?”三人中的一個上前半步,一邊晃著腿一邊伸手摸上單姍的臉頰,笑得眼睛眯成了縫。
單姍雖然醉了,但到底還是有一絲意識的,一把打開流氣青年的手:“別碰我!給老娘滾開!”
另一個染著一頭黃發的青年也緊圍過來,扣住單姍的胳膊:“呦,看來妹妹的脾氣倒還挺大的嘛!是不是哥哥來晚了所以妹妹生氣了啊?”最後那個叼了根煙的青年也一步三晃蕩地走到盛年旁邊,兩指夾煙,張口一吐將煙圈全都噴在了盛年臉上:“妹妹喜歡喝什麼酒啊?哎呀,啤酒怎麼行,白酒才痛快呀!”
如此陣勢,長到二十二歲,盛年還是頭一回碰到,饒是再怎麼強裝鎮定內心還是忐忑不已,尤其是身邊還有已經醉了的單姍。
但縱使心底膽怯,盛年卻隻能強忍著,努力挺直腰板,大聲說道:“請你們讓開,這一聲妹妹我們可擔當不起!”
黃發青年一聽,瞬間火氣上來了,兩眼一瞪:“呦喝!給點顏色你還就開染坊哪?看你個丫頭片子還挺能說啊,什麼叫擔當不起?老子叫你喝你就得喝!”另一側的流氣青年則用力將單姍一推,連帶著盛年也一個趔趄被迫坐了下來:“叫你們一起喝酒是看得起你們!裝什麼清高,別給臉不要臉!”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盛年再也忍不住了,單憑自己現在這樣微薄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逃脫得了。於是在跌坐椅子的下一刻,盛年迅疾地抓起身後尚算滿的啤酒瓶猛地在桌子上一磕,頃刻間玻璃碎片飛濺,啤酒花沫子也順著桌壁淌下來,令所有人的愣住了,而單姍一嚇也終於有些醒過酒來。
頓時,周圍多了一圈因聲而至的人,甚至酒保也聞聲過來。
盛年將剩下的小半截啤酒瓶緊緊地攥在手裏,雖然手心黏黏的不知是啤酒液還是汗,她依舊拚命地攥緊,站起身把參差不齊而又鋒利的一斷舉朝前,聲音裏分明有一絲顫抖:“請你們讓開,讓開!”
那三個流裏流氣的青年怔愣之後回過神,見狀有些尷尬又有點惱怒,於是語氣很凶惡地衝周圍的人群嚷道:“看什麼看看什麼看?!老大的馬子生氣了,沒見過兩口子吵架的嗎!”
“這樣的吵架,還真沒見過。”忽然傳來一句冷冷淡淡的聲音,仿佛沒有溫度,又仿佛能讓人瞬間陷入冰淵。
這樣的語氣和聲音,讓盛年恍惚中覺得有點耳熟,在忐忑心慌中想不起來是誰。
前方的人群慢慢讓開一條細道,細道中,一道高瘦的人影從陰影走向有光亮的明處,質地上乘的襯衫解開了頭兩個扣子,料子很好的西裝褲讓他的腿看上去更修長,而挑染了深栗色的頭發和那雙本該流轉光彩的桃花眼,在幽暗的燈光下卻宛似泛出冰冰冷的光——
這,不是有過兩麵之緣的那位陳先生嗎?盛年攥住酒瓶的手依然很緊,她仿佛可以聽到自己的心因為不知他的出現到底是幸還是不幸而緊張慌亂不已的狂雜心跳聲。
程家言後頭是滿臉驚詫和不敢置信的顧康——從前到現在,何曾看到程家言理會過別人的閑事?
幾乎是在聽到聲響轉頭看向聲源處地那一刹那,程家言就看到了盛年。
明明是那樣幽暗的光線、那樣不分清的角落,可他卻從昏暗和熙攘人群之後一瞬間就看見了她。她一手攙著一位看似已經醉了的陌生女孩子,一手舉著碎了半截的鋒利的玻璃酒瓶,在身前三個流氣青年麵前卻顯得那樣堅強,甚至帶著一種獨注一擲的孤勇,讓程家言的心在即刻之間竟莫名地疼了一下。還沒有意識過來之前,程家言已經離席大步邁到了盛年跟前。
沒有料到會有人站出來替兩個女孩子說話,三人俱是一怔,但又立即回神,黃發青年大聲粗喝道:“你誰啊你?兩口子吵架關你毛事!”
盛年眼中盛滿悸懼驚疑,她看出程家言想為她解圍,但又怕他寡不敵眾。卻聽程家言扯動唇角,冷然一笑,道:“據我所知,右邊那位是我的女友,她過來接她朋友,而我隻是停車耽擱了幾分鐘,幾時她就成了所謂你‘老大的馬子’?”
此言一出,不僅那三個小混混,連盛年都不禁怔忪。
愣了須臾,似乎看出盛年和程家言之前的生疏,叼煙青年壯膽推了程家言一把,啐道:“我呸!就這種圓不了的鬼話也敢來騙老子?你小子還真有膽!她要是你女友,我就把名字倒著寫!”
哪知他話還未說話,隻聽“喀嚓”一聲,緊接著就是一陣殺豬般的嚎叫:“啊啊啊!痛、痛!”眾人這才發現,不知程家言何時出的手,那叼煙青年的右胳膊已然被扭得轉了個彎!既是脫臼,自然讓他痛得有如殺豬。而程家言在他身側,笑得極淡。
另外兩個青年見狀方知不妙,相對而視後皆驚懼,下一秒,兩人竟不管脫臼的同伴撒腿就跑!而叼煙青年此刻早已顧不得自己的同伴還等不等他,胳膊痛得他汗珠直淌,連說話都哆嗦起來:“我、我信了!您就、您就高抬貴手啊……”
程家言自然也不想節外生枝,目的已達到,便見好就收,又是一聲“喀嚓”,叼煙青年托著自己剛剛恢複過來的胳膊亦是撒腿就跑。
直到此時,盛年才感覺自己心口的那塊大石頭掉落回原地。
程家言走上前,輕輕取下盛年手裏的半截玻璃酒瓶,遞過來一張紙巾:“擦擦汗吧。”
還有些恍惚,頓了好幾秒,盛年才明白過來程家言的意思,局促地接過紙巾抹向額頭,這才發覺原來自己早已滿臉是汗。
而一旁單姍在盛年摔斷酒瓶時就已經因為驚嚇而清醒,這會兒看著眼前兩位陌生男子,不由輕輕扯了扯盛年的衣袖,小聲附在盛年耳邊問:“你……認識他們?”
後麵那位稍微上了些年紀的,顧康,盛年自然沒見過,但是陳先生……算認識麼?
遲疑了幾秒,盛年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顧康看看盛年,再看看自家BOSS,咧嘴仿佛明白了些什麼,剛欲說什麼,卻聽程家言已然開口:“盛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話,還是讓我送你們回去吧。”
他的語氣聽不出歡喜也聽不出客套,似乎就是這麼一說,但憑聽者自己決定。盛年原本想拒絕,畢竟也隻是有兩麵之緣的陌生人。可看看身旁滿身酒氣且被嚇得不輕的單姍,想想方才剛剛發生的那場鬧劇,盛年咬咬唇,最終還是輕輕點頭道:“好,那就麻煩陳先生了,謝謝。”
仿佛看出盛年的緊張,程家言竟微微地笑了,語氣裏也溫暖了許多:“盛小姐不必擔心,等會兒打車不會讓你替我付回程費的。”
聽出來他是在試圖舒緩她的情緒,而他的這番話也確實做到了——盛年輕輕一“哧”笑出聲,又咬咬上嘴唇,露出貝齒。
這時,盛年才發現自己的手開始慢慢地顫抖——她終於慢慢地放下了剛才極度緊張和強忍恐懼的情緒,因為顫抖,才是她真正應該有的反應。
她這樣細小的變化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然而他什麼也沒有提,隻轉過身對顧康道:“Nick,你先回去吧。”
可憐顧康老兄跟著程家言十年了,卻是頭一次見到他這般對一個外人上心,而且還是一個女孩子,早已被驚詫得怔愣不已,此刻來不及消化程家言的話,隻是下意識地點頭。
程家言向盛年伸出手:“我想,你這會兒應該會需要。”
盛年懵懵地任由程家言握著自己的手慢慢走出去,原來,她真的已經腿軟到幾乎走不了路。手心的汗因為交握而蹭到他的手心,盛年有些恍惚:一周之內偶遇到這個人三次,這算不算是一種緣分?
隻是她不曉得,走在她左手一邊的程家言,對於前日的那個疑問終於有了答案:第一次見麵是青澀和明亮,第二次見麵,明亮之外另有一番淡然,第三次,則是為了朋友強忍害怕而孤勇堅強,但這樣的孤勇和強忍,卻讓他第一次對一個女孩子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那種感覺,叫做心疼。
單姍已經對盛年說盡各種好話、撒嬌了近一天了,盛年卻絲毫不為所動,瞧都不瞧單姍一眼。
單姍自知理虧,於是繼續做出各種諂媚的笑臉,一邊搖晃著盛年的手臂一邊嬌嗔道:“哎呀……這世上最好最好、頂好頂好的年年……我真的曉得自己錯了,你就大人大量原諒我吧,啊?”
盛年依然不理她,抽出自己的手臂繼續溫書。
單姍自然不會放棄,但一天下來也終於忍不住了,一把抱住盛年,逼得她必須麵朝自己後又擺出諂媚的笑:“年年、年年哪……我錯了,真的錯了,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你別不理我好不好?”
盛年抿唇,瞧了單姍幾眼又撇開,卻終於開口了:“真知道錯了?”
金口終開,單姍快活地瞬間眉飛色舞:“真的真的,我以後絕對不會一個人跑去酒吧,更不會一個人喝醉酒!”仿佛怕說服力不夠盛年不相信,她還豎起手掌,“我保證!”
近乎一天假裝對她不理不睬已是盛年的極限,於是也不再難為單姍,但麵上仍然裝作不情不願,道:“那好吧,就先放過你。”
雖然盛年語氣聽上去很僵硬,但三年下來單姍豈會不了解她,頓時心裏樂開了花:“年年啊,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絕對不會生我的氣啦……”見盛年雙眼微瞪忙收斂自己的得意忘形,高吭道:“我曉得我曉得,你是擔心我為我好才這樣,我單姍活了二十幾年得此摯友真是不枉此生哪!”
盛年平時最受不了她耍寶,此時也終於忍不住笑了,搖搖頭無奈,不過到底還是擔憂單姍的:“昨天……姍姍你昨天到底是為了什麼去酒吧?”
提到這個,單姍麵色一頓,有些尷尬:“我……其實,其實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昨天我腦子有點搭錯線了……”
盛年等她說完。
單姍隻得硬著頭皮說出來:“昨天中午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超級尤物的尤物……真的是超級中的戰鬥機啊!然後我……我腦子一熱上去搭訕,結果被人家拒絕了。我、我幾乎沒主動搭訕過別人,而且也是頭一次被人拒絕,於是腦子又一熱就、就去酒吧了……”
單姍的聲音越說越小,而盛年聽完她的話則是好氣又好笑:“你……你呀!我還真不知該說你什麼好!”卻越想越好笑,最後直接“哈哈”大笑起來。
單姍頓時紅了臉,佯怒瞪眼道:“你、你笑什麼?”但說著說著自己也跟著笑起來,於是兩個女生互相笑作一團。
不知是誰先“哎呦”了一聲,之後隻聽到單姍佯裝凶惡地聲音道:“對了,昨天送我們回來的那位……從實招來,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竟認識了一個中上等尤物、啊不,人家怎麼說來著——男朋友!快,老實交代!”
盛年被她反堵一句,霎時頓住不知該怎麼回答,兩眼睜得很大黑白分明地望著單姍,單姍卻陰陰壞笑起來:“不說是不是?好,不說就撓你癢癢!”說著便直攻盛年的腰和胳肢窩。
再一次,她們扭笑一團。
涼爽的秋風從陽台吹進宿舍,飄揚的窗簾宛似也沾染了女孩子們的笑聲,在這樣初秋的傍晚,如同一首歡樂的協奏曲,餘音嫋嫋繞粱旋。
單姍笑過之後掏出錢包往桌上一甩,裝作大姐頭故意粗聲粗氣說:“小妞,昨天哪來的野男人啊,快點從實招來!老實點就饒你一命外加請你吃頓飯,不然的話,哼哼……”
隻可惜,單姍的威脅收效甚微,盛年光顧著捧腹大笑根本無暇回答她。單姍急了,大腿一拍喝道:“盛年,你招還是不招!”
單姍的脾氣盛年還不了解,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盛年隻好舉白旗,無可奈何道:“說來其實很戲劇化,隻是一個一周之內有三麵之緣的陌生人,我甚至連他姓甚名誰都不知到。”
單姍挑挑眉毛:“三麵之緣的陌生人?太統括了,詳細點啦!”
盛年算是怕了單姍的八卦精神了,狠狠瞪了她一眼才繼續說道:“還記得那次學姐推薦我去教一個叫Bell Chen的美籍華人中文嗎?其實那天,不僅僅是Bell Chen沒來,我還認錯了人……就是昨天相助我們的那位先生。那晚你的相親宴我去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又遇到了他一次,再加上昨晚,不就是三麵之緣。”
“哇哦!”單姍大叫得格外誇張,賊笑兮兮地朝盛年眨眼睛,“哎哎,你說你們這是不是叫‘緣不可擋’?看他還人模人樣的,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恩?”
盛年好氣又好笑,一把推開單姍:“電視劇看多了吧你?既然你對他印象這麼好,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恩?”
看盛年皮笑肉不笑,單姍忍不住碎碎念:“年年啊,也不是我說你,該出手時就出手,你還要死守著那個梁辰楠到什麼時候啊……我早就說了,他根本不是什麼好人……”
“梁辰楠”這三個字讓盛年的臉色瞬間黯了下去,停頓了幾秒後才擠出一抹笑,淡淡道:“沒有啊,我哪有像你說的這樣子。”
單姍欲言卻又止,最後嚷嚷聲道:“不提不提,來,姐姐我請你去吃頓大餐,對街的大閘蟹!”
盛年笑了笑,卻依舊帶著一絲黯然,應聲道:“好啊,依你昨晚的所作所為確實該請我大吃一頓來報答!”
就在兩人收拾一番起身準備出去時,盛年的手機忽然響了。拿起來,屏幕上隻閃爍著一個字:梁。
盛年垂著眼瞼看著屏幕上的這個字,頓了好幾秒,緩緩呼吸後才按下通話鍵:“喂?”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是盛年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小年,最近怎麼樣,想我了沒?”
盛年咬了咬唇,聲音輕而有些不穩:“大四沒什麼課,每天就晃一晃打發時間。”
電話那頭又傳來好幾道男男女女的笑聲和說話聲,梁辰楠的聲音在嘈雜的背景聲中顯得有些不清楚,盛年把手機緊緊貼住耳朵,用力地聽他每一個字:“那這會兒呢,有空的話就來一起唱唱歌吧,都是認識的人。”
盛年抬眼飛快地掃了正看著自己的單姍一眼,又低垂下頭應道:“好,在哪兒?”
還沒聽到那頭的人說話,卻見單姍已經一把奪走了手機,衝著電話那頭大聲道:“沒、空!以後也都沒空!”說完利落地按鍵結束通話。
盛年瞠目,欲言又止。
單姍輕彈她腦門,喝聲:“你看看你自己……梁辰楠那個大賤男隻要勾一勾手指頭你就自動屁顛屁顛地跑過去,幹嘛,難道還不是!年年啊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他既對你無意,你趕緊從他的陷阱裏爬出來好不好?”
說到後來,單姍的表情已經變得認真起來。盛年心裏不是不感動,也不是不知道她說的都對,隻可惜,她做不到。
她知道梁辰楠不愛她,知道自己早該從這場單戀中走出來,也知道梁辰楠身邊從來都是鶯燕環繞,對她,向來是想起來就打個電話說幾句話,想不到的話能幾個月都沒隻字片語。
可是,單姍對她說的那些,她做不到。
也許是真的喜歡,又也許是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對於梁辰楠,她做不到抽身、做不到拒絕。
“姍姍,我……再過段時間,我會慢慢把他當做一個普通朋友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連盛年自己都覺得說服力不夠。
“你呀你!”單姍點點盛年的腦門,卻也隻能歎氣,“其實我也知道,說起來遠比做起來容易。可是年年,你必須要學會放棄。”
是啊,放棄,放棄梁辰楠,放棄這段根本無望的單戀。
利害誰都懂,但真正做到放棄,又該到何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