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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帝宮春不見帝宮春
寂月皎皎

第28章 醉孤墳,生死兩茫茫(3)

自此便在這山間住下,我的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閑和平靜。

踏雪賞梅,煮雪烹茶,抬頭見蒼山矗天,嵐靄飄飄,看著的確是高蹈於世的日子。眼見得連除夕和大年初一都在冰雪封山中度過,我再也不能指望這時候有人前來相助,隻得在這看不見的籠子裏假裝自己正悠然地隱居。

真正悠然的自然是淳於望。

或舞劍,或彈琴,或攜了我和相思漫步梅林,他看起來心滿意足,渾然不顧這裏的天氣有多麼的陰冷刺骨。他似乎很願意這麼攜著我們走下去,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走到天荒地老。

他向來溫默,本就俊秀的眉眼這些日子比以往更覺寧謐柔和,連撫琴都是高山流水悠然出塵的格調,正與周圍的白雪素梅般配,看著倒也賞心悅目,——如果他隻是一株枝形秀逸的梅樹,可以放任我救了嫦曦遠遠逃去,我必定更願意放下恩怨好好欣賞他一番。

現在麼,他既安靜,我便也把他當作風景的一角罷!

相思是這安閑到寂寞的時日裏唯一的熱鬧。

抱著燙好的酒,邊喝邊看著相思在雪地裏嘰嘰喳喳忙去折梅花,或者拿了倒扣的籮筐讓人在雪地裏挖出一塊空地來捉覓食的鳥兒,終日忙得不亦樂乎,這枯燥的日子也便消遣得快了些。

淳於望應該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便道:“要不,我帶你到山那邊去看看?那邊山穀裏有個小獵屋,我們從前去打獵常常住在那裏。眼看就是春天了,到時那裏的風景可好了,滿山都是杜鵑和山茶,穀裏的河水也清,我們還在那裏藏了一條船,可以從瀑布那邊一直劃到下遊去。”

我笑道:“好啊,不過我給你製住了武功,走不動路,太容易累了。不如你解了我禁製,我們一起運輕功過去遊玩?”

他便皺了皺眉,不吱聲了。

他當然不肯讓我恢複功力。雖說這藥不是很烈,一個月上便可以自己散了藥性。可那個該死的黎宏,到二十天上便記得重新送來一丸藥,不眼看著我吞咽下肚絕不離去。

俗有雲,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習武一道,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想想這都給製住一月有餘了,再給他這麼沒年沒月地困下去,我的武功不必再用什麼毒藥來禁製,便該毀得七七八八了。

想到這些,我自是不悅,本來正看著相思逗她抓來的鳥兒的,甩手便沉了臉回屋去。

剛走到那株百年老梅旁,淳於望已經追了過來,握住我的手。

“為我再生一個孩子吧!”

“什麼?”

我一時沒能回過神。

“我說,我們有了個女娃娃了,再生一個男娃娃吧!”他的眸心黑而亮,像有新春裏的陽光直直透了進去,又柔柔溢了出來,連聲音都綿綿的,“如果你懷上我的孩子,我便不再製著你。隻是……你也不許再想著離去。”

我猛地開他的手,差不多冷笑出來了:“淳於望,你大白天的能不能別做夢了?”

雖曾想著要俯就他以讓他放鬆警惕好找機會逃走,可我不能不承認,長年的征伐歲月帶給我的,更多的剛硬驕傲不肯屈服的性氣。

我冷冷地告訴眼前這個臉色發白的男子:“我從小隻學過怎麼打仗,沒學過怎麼替男人生孩子!對不起,如果懷了你的孩子,我一定不會他出世!”

他眼中煦陽般的明亮光彩消失,轉而化作另一種炙烈。

“你敢!”他又扳住我肩,力道大得讓我疼得直皺眉,“你答應過我的,會再為我生一個男娃娃!”

“我說過嗎?”我眯起眼,嘲諷道,“軫王殿下,你確定,你不是在說夢話嗎?”

他怔了怔,黑黑的眼眸中漸漸連蘊著怒意的炙烈也不見了。他鬆開了手,由著我走入屋去,然後側頭看著旁邊的老梅,臉色更不好看。

已經入春了,老梅到底沒有開花,卻漸漸和別的梅樹一般,迸出了似有似無的新綠。

臘梅快謝了,春梅卻快開了,這個梅林,看來還會熱鬧好一陣。

*

山頭的積雪完全融化時,我常常牽著相思走到梅林外散步。溫香、軟玉自然是跟著,隻是知道我厭惡她們這樣明目張膽的監視,也不敢太過出格。我有時隻作嫌煩,瞪她們幾眼,叫她們走遠些,自有相思幫著我趕人,我便能找到機會,盡量多地留下些記號。

來救我的人是司徒永。

從我能記事起,他就是個跟在我後麵的鼻涕蟲,等我去了子牙山,他這個皇家貴胄,也因為避禍被送來鍛練筋骨,繼續當了我好幾年的鼻涕蟲。即便他後來回了北都,每年也會去子牙山探望一兩次,彼此早已再熟悉不過,哪怕我在和相思玩遊戲時隨手擺個樹枝,丟塊絲帕,他都該認得出來。

淳於望似乎把全部心神都留在這山間了,卻不知此刻他們是不是已經成功地救出了嫦曦公主。

山間無聊,不知什麼時候起,我已習慣了等相思睡著了再回房。倒是淳於望,每當這時候,竟像是卸下了自己的一份責任般,隻是安閑地坐在桌邊喝茶,靜靜地看著我哄相思睡了,再攜了我回房安寢。

竟習以為常。

這日相思玩鬧了一天,晚上卻還興奮著,遲遲不肯入睡。我等得無奈,遂道:“娘親也困了,不如讓溫香伴著你睡吧!”

相思卻不依,扭股兒糖般隻在我懷裏蹭,“我不要溫香姐姐伴著,我要娘親陪著。——不然我到娘親房裏去,今晚和父王娘親一起睡吧?”

我還沒回答,便聽身後有人淡然卻決然地回答:“不行。”

轉過頭,淳於望正端了茶盞,慢悠悠地將目光從相思身上轉到我的麵龐,唇角一個輕微的上揚弧度,似笑,非笑。

明知他的居心,我促狹地向相思說道:“不然,娘親陪著你睡了,讓父王自個兒睡去,好不好?”

相思撲閃著大眼睛,烏黑的瞳仁亮晶晶的,抓揉著我胳膊猶豫著望向他父親。

淳於望溫和地望向相思,輕歎道:“相思,你娘親又不想理父王了!”

相思便推我道:“娘親,父王不開心啦!你還是陪著父王吧!”

我狠狠地剜了淳於望一眼,他隻笑笑,低了頭喝茶,然後繼續靜靜地看著,靜靜地等候。

我無奈,看著相思可憐兮兮的模樣,又不忍心就這麼走了。何況不陪她,也得陪著她父親,橫豎是脫不了身的。

把她不老實的手臂塞到被裏,我拍拍她道:“不早了,快睡吧!”

相思卻絲毫不像有睡意,通透靈活的眼睛咕碌碌亂轉著,忽道:“不然,娘親唱歌給我聽吧!以前乳娘伴著我睡時,我聽她唱歌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唱……唱歌?”

“是啊,娘親,你聲音好聽極了,唱歌一定很好聽吧?”

我躊躇了,“娘親並不會唱歌。”

從小就有人稱讚我生得俊俏,聰慧機敏,武藝超群,卻很少聽人誇我聲音好聽,更沒有人教過我唱歌。

“娘親不會唱歌……”相思便有些遺憾,“那娘親會念詩詞麼?父王念那詩詞,念得也很好聽。”

“詩詞啊……”我同樣苦惱,皺眉苦思片刻,道,“要不要聽兵書?比詩詞有意思。”

相思眼睛一亮,道:“好啊,我聽,我聽!”

我沉吟片刻,便誦道:“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萬,千裏饋糧,則內外之費,賓客之用,膠漆之材之奉,日費千金,然後十萬之師舉矣。其用戰也勝,久則鈍兵挫銳,攻城則力屈,久暴師則國用不足。夫鈍兵挫銳……”

相思打了個嗬欠,眼睛眨巴眨巴地盯著屋頂,接著又是一個嗬欠。

我放低了聲音繼續念道:“屈力殫貨,則諸侯乘其弊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故兵聞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國利者,未之有也。故不盡知用兵之害者能盡知用兵之利也。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取用於國,因糧於敵,故軍食可足也……”

相思嗬欠也不打了,安靜地閉著眼睛,呼吸很是均勻。

我愕然,拿手指碰了碰她粉紅色的柔軟麵頰,終於能確定,她是真的睡著了

身畔忽然有些異樣聲響。

回頭時,卻是淳於望難得那樣不雅觀地直直噴出一口茶來,正急急推開茶盞,瞥我一眼便匆匆立起身走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看錯了,他的神情看著有些奇異,仿佛滿蘊著笑意,卻竭力掩飾著那種笑意,並且掩飾得很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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